“什么,你与世子并未行房事?”
寝阁中,长孙夫人听了女儿说起成婚那晚,姜承枭并未与自家女儿行房事,她仍然保持着完璧之身,先是一阵错愕,随后起身在阁中来回走动,随之埋怨的对着长孙清漪言道:“观音婢,你怎能如此不识大体,世子此番所为分明是受了外界的谣言影响。他是王府嫡子,你作为他正妻,当早日与其行周公之礼,为王府诞下麟儿开枝散叶,你失了计较了。”
言至此处,长孙夫人又是一阵叹息,说道:“赵王妃送你的玉镯,就是要提醒你,切不可由着世子胡来。况且,那流言蜚语恶毒无比,若是世子真的盲目听从,认为你…唉!为娘嘱咐你的,你竟似半点没有放在心上,你让为娘如何说你是好。”
长孙清漪泫然欲泣,言道:“阿娘,并非我不愿意,只是世子却并非这么想的。他让我给他一些时间,女儿…女儿又能怎么办。”
那天夜里,她已不顾女儿家矜持,主动提出侍候他,但还是被他拒绝,这让她能怎么办。
见女儿可怜的模样,长孙夫人不由得心一软,坐到其身边,柔声劝慰道:“是为娘说重了,此事说到底都是为娘的不好,若不是为娘自作主张与李家定下亲事,你也不用受苦。”
“阿娘,别说了,事已至此,想那些又有何用。”
长孙夫人一点头,随后又道:“世子待你如何,有没有冷落你?”
闻言,长孙清漪摇摇头,“并没有,入了新府以后,夫君让女儿操持府内生计,每夜也并未下榻他处。”
长孙夫人眸光一闪,并未下榻他处,这就说明女婿并不是厌恶自家女儿,看来心中对这门婚事只是有些抵触,她想了想,计上心来,遂在长孙清漪耳边低语几句。
长孙夫人说完,长孙清漪脸颊通红,白嫩的耳尖也红的似乎要滴血一样,声若蚊蝇道:“这…这…这怎么行,女儿怎能如…如那些市井女子一般。”
长孙夫人叹息一声,言道:“为娘也知道此事不合礼制,只是观音婢,你身为正妻,若是迟迟不能与他行周公之礼,一旦让府中妾室先你一步生子,到时你当如何?”
“你也知道赵王妃本就对咱们家有误会,若是你还不能为世子诞下子嗣,届时只怕是更加不受重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世子还是赵王独子,你若犯了七出之条,你父亲也为你求情不得。”
闻言,长孙清漪小脸煞白,身子微微颤动。
“阿娘,夫君他不会休了我吧。”长孙清漪脑海中不可避免的出现这个想法,随后又想起夫君心心念念的另有其人,不由得浑身瘫软。若真如自己母亲所说,到时夫君真的因七出之条休了自己,另娶她人,她当如何?
长孙夫人叹息一声,轻轻拉着长孙清漪的手,语重心长道:“观音婢,为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出嫁从夫这是铁律。不管世子心中有没有你,如今你身为大妇,有些事情为娘却是不得不教你。”
长孙清漪沉默一会儿,随后抿着嘴唇,轻轻颔首,“女儿愿听阿娘的。”
长孙夫人连连点头,言道:“好,虽然此举可能会引起世子不快,但是毕竟都是男人,床榻之上说话,远比床榻之下说话要行的通。”
长孙清漪俏脸通红,如此露骨的话,让她羞赧难耐。
长至坊。
一辆马车缓缓碾压着积雪而来,停在一处府前,此处正是御史汤疾的府邸。汤疾本是出自寒门,后来凭借着学识受到渤海高氏欣赏,入得高氏门下学习,又受到高巽相国赏识,下嫁了高氏庶女,成为依附高氏的子弟。现在在御史台为官,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是胜在安逸,还能博个好名声。
但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他很是丢脸,不知何时开始,长安的贩夫走卒都在议论他妻子汤高氏在外面养着面首,这股谣言居然传到了御史台,同僚皆以此不痛不痒的取笑他。
可若是假的,他当然会不甚在意,但是此事偏偏是真的,而且他还知道那个面首是谁!可怜就可怜在这里,不仅那个面首他不敢动,连自己妻子汤高氏他也不敢怎么样。
汤疾下了马车,看着“汤府”二字,只觉着丢人至极,他根本不想回来。明明自己妻子在外面偷人,他却还要装作不知,继续与其虚与蛇尾,真是白读了圣贤书。
入了府,看了一眼厢房,他头也不回的去了书房。与其见那个贱人受气,还不如当做不知。
汤疾在书房整理了一会儿书籍卷宗,一名奴婢送来参汤,“阿郎,这是夫人亲手给你熬制的,还请趁热用了。”
“放哪儿吧。”汤疾连看都没看一眼,继续整理。在他而言,汤高氏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维持自己与渤海高氏的关系。只要能依附高巽相国这颗大树,自己的好处以后少不了。
“阿郎,夫人说您为国事操劳,她也该多多体谅您,这参汤要奴婢亲自看着您喝下去,奴婢这才好回去复命。”
狗屁的体谅,明明就是外面的流言蜚语让那贱人心虚。汤疾自然明白那女昌妇所思所想,不过他也没打算揭穿那女表子就是了。旋即,汤疾端起参汤一饮而尽,亮着碗底给那奴婢看,“行了,去向夫人复命吧。”
“是。”
奴婢上前接了碗,转身离去,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汤疾整理好之后,随之取出两本书跪坐下,提笔伏案开始写着什么东西。然而就在此时,他腹内传来剧痛,冷汗顺着他额头大滴大滴落下。
哗啦啦!
汤疾剧痛难耐,双手一挥,将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扫出,墨水染黑他的双手,汤疾抱着肚子在地上来回翻滚。
“来人!”汤疾惨叫:“痛煞我也!”
书房外,原先那名奴婢双手抱胸,听闻汤疾惨呼,露出淡淡的笑容。过了十几息时间,书房里面没了动静,那人转身进入书房。
汤疾已经口吐白沫,横死当场。书房混乱,书籍卷宗全部胡乱的丢弃在地上。那人不慌不忙走到桌案旁半蹲下,取出一张皱纸,在上面写下:贱人害我。
为了做的逼真,他将字写的歪歪扭扭,又在上面撒了墨水,掩盖一些,随后将其揉成一团。走到汤疾身边,掰开他的手,将纸团放在他书中,而后将其紧紧攥住。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将刚刚那只碗摔的七零八碎,又用书籍等物掩盖。随后离开书房,将房门关上。
他快步走进厢房,将早已杀死的汤高氏装进袋子中,背在身上离开厢房。只见其纵身一跃,顺着墙壁攀爬上屋顶。
在他身后,一名男子紧随其后随之远去。扛着汤高氏的男子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尾随着一名男子,他一路狂奔,离开长至坊,进入一条小巷子,一名早已在哪里等候的人打开一扇小门将其迎了进去。
而跟在他身后的男子并没有打草惊蛇,他离开小巷子,绕到前面,记住位置,随后悄然离开。
长孙府。
翁婿一家用了饭,又说了一些事情,姜承枭这才带着长孙清漪离去。
“观音婢,为娘嘱咐你的可记住了?”
临走时,长孙夫人还不忘叮嘱长孙清漪,生怕她抹不开面皮,误了事情。长孙清漪偷摸看了一眼正在与父亲告别的姜承枭,随后轻轻点头。
两人上了马车,离开长孙府。姜承枭阖目养了会儿神,好似察觉有人在看他,遂睁开眼,正巧发现长孙清漪转过头去。他不由得好笑,调侃道:“日日相见,我还变了样子不成?”
长孙清漪大羞,低声道:“夫君近在眼前,清漪却觉得好似天边。”
似有所指,他也不搭腔,姜承枭咳嗽一声,岔开话题,“送给妇翁的物件,不知她老人家可喜欢?”
长孙清漪点点头,言道:“母亲很喜欢,只是却有些贵重了。”
姜承枭笑了笑,“不管贵重与否,心意最重要,妇翁喜欢就好。”
长孙清漪心中微微一动,捏紧了藏在袖子中的东西,想起母亲的话,不由得红霞满面。
正在此时,马车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响起呵斥声:“行人避让!行人避让!行人避让!”
赶车的南霁云动也没动,继续驾着马车行在路中,迎面一队差役奔来,见马车仍旧不退,不由得恼怒,随即有差役发现驾车的乃是南霁云,曾是赵王世子随从,立即提醒领头差役。
领头差役也不是傻子,这长安城贵人甚多,那是他一介小小差役能惹得起的,于是立即带着人躲在一边,看着姜承枭的马车离去。
马车车帘被掀开,只见一名容貌俊朗的青年看了一眼自己,领头差役顿时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好在那青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放下了帘子,让他顿时安心,他还以为是自己冲撞了贵人。
“好险。”领头差役心有余悸,转而看着先前提醒自己的差役,“阿鼠,若不是你提醒及时,今儿个我可就冲撞了贵人。”
阿鼠曾经在县衙库房中见过一次南霁云,因此认得,他笑笑,连忙道:“好哥哥,现在可不能耽搁了,上官县尉已经去了长至坊,咱们可不能迟了,否则一顿水火棍少不了啊。”
“对对对!”领头差役一拍脑门,道:“娘的,上官狄这个杀千刀的,可不能得罪了他,兄弟们,咱们赶紧去。”
言罢,一行人拍马离去。
不多时,回了琅琊郡公府,长孙清漪自然是去料理府中生计,而姜承枭则去了书房。
进入书房,几名仆人添了炭火,端上香茗奉上,随后退了出去。他卸了外套,便走到主位跪坐下,一名身着灰衣的男子跟随吴山惠进入书房。
灰衣男子单膝下跪,双手抱拳,恭敬道:“属下梅肆,见过主人。”
“说吧,突然来见我有何事?”姜承枭慢条斯理的喝了一杯茶暖身子,目光落在梅肆身上。
梅肆此前也是他的家奴护卫出身,因为一身轻功和柔功不错,便被南霁云送进了梅花之中。
梅肆禀告道:“主人,汤疾被人杀了。”
问道此言,他一口茶水闷在喉咙里面差点没喷出来,蹙眉道:“怎么回事,我让你们盯紧他,徐徐图之,可不是让你们简简单单的就杀了他了事。”
“主人息怒,汤疾之死并非属下所为。”梅肆道:“接到主人命令之后,属下便日夜亲自监视汤疾,因其时候未到,属下不敢擅作主张杀死汤疾。今日属下在监视之时,发现汤府一下人杀了汤疾与汤高氏,属下没有主人命令不敢擅自出手,因此便在暗中观察,那人杀了汤疾之后,带着汤高氏的尸体离开汤府,去了杂市躲起来,目前属下已经让人盯紧了那块地方,等候主人命令。”
汤疾被人杀了,这人还是在自己之前动的手。
姜承枭咽下茶水,轻轻将茶盏放在桌案上,“你可认识凶手?”
“不认识。”梅肆道。
“你可有暴露身份?”
“没有,属下很小心,那人并没有发现属下踪迹。”
姜承枭轻轻颔首,“好,你带着人日夜盯紧了哪里,不要打草惊蛇,暗中调查那人的身份。”
“属下明白!”
随后,吴山惠带着梅肆离去。
姜承枭转而对着南霁云道:“告诉方贰,让他给我查清楚背后究竟是谁。一群废物,盯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被来路不明的人动了手。”
“是。”南霁云得令而去。
姜承枭拿起一张白纸铺开,提起笔在纸上写下“汤疾”“汤高氏”,紧接着又写下“齐王”,而后将齐王与汤高氏连起来,随后又在齐王与汤疾之间画了个“叉”。
齐王与汤高氏之间的事情肯定不止他一个人知道,若是汤疾被暗杀死了,那么知情的人第一想法就是汤高氏唯恐自己与齐王之间的苟且暴露,为了灭口下的杀手,亦或者是争执之下的杀手。
这些暂且不论,可以肯定的是,齐王与汤高氏之间的苟且一定瞒不住,这也是他一开始的想法。
但是现在情况很明显不对,有人动手杀了汤疾与汤高氏,这就说明有人希望将齐王拉下水。借着这件事将脏水泼给齐王。
因为他此前让人在外面散播消息的缘故,现在长安中不少人都知道汤高氏在外面养面首,这恰恰成为了最好的机会。而此事一旦经过有心人篡改事实,很有可能会变成这样:
齐王为了防止自己与汤高氏之间的事情暴露,从而暗杀了汤疾。而那凶手杀了汤高氏之后带走了她的尸体,造成失踪的现象,无疑是坐实了这种传闻!
那么问题来了,陷害齐王谁能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