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又重新陷入了难言的寂静当中,墙的那些装饰也都停止了抖动。
李无为左手手肘撑在桌,指尖点着自己的面颊,右手平放,看着夏侯越静候下文,他相信钦天监的官员还不至于清闲到消遣自己。
夏侯越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沉声道:“这邪异我们同样也是第一次见,在今日之前,辽药哪怕是对钦天监而言也不过是个传说。我们的确知道顾城林在研究这药物,却也没想到他真能成功,这顾——”
李无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语:“如果我没路过柳州,朝廷会如何处置柳州武林。”
夏侯越桌案下的双拳逐渐收紧,皮笑肉不笑:“少侠何出此言?”
可李无为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滑过这个话题,而是又重复了一边自己刚才的话语,并且加重了语气。
夏侯越眼中的阴翳似乎更重了几分,将一只手摆到了桌案,轻轻敲了两下桌案后才松了口气:“先是宵晖卫里的叛徒,再是那些柳州门派,一个都跑不掉,该杀的杀,剩下的门派留下当狗。刘穷重金贿赂朝廷官员,当满门抄斩,家业充公。”
“当真是好计谋啊。”李无为感慨道:“从此以后,朝廷就能彻底掌控整个柳州,哪怕是让柳州武林从此消失,这天下人也不能多说半个字,毕竟是柳州门派取死有道。有了柳州这几年当中积累下来的银两,国库也能充实不少,为征讨狄戎做准备。”
墙的那副猛虎图又生出异像,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李无为目光一扫就又复归平静。
“可草民却有一大逆不道之言,这几年当中柳州十室九空,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或是圣,当真就没有半点过错了吗?”
这话一出如平地生惊雷,夏侯月悚然而惊,放在桌的手一颤,手背与杯沿相触,在杯盏“叮呤咣啷”的乱响中收紧了拳,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没有回答李无为的质问,而是转移了话题。
“柳州官员欺瞒下,还糊弄了四处寻访的御使,前些日子少侠来了书信,圣特地派我来查清此事。圣一向赏罚分明,待我回京述职过后,少侠定会受到重赏。”
从钦天监官员口中说出的重赏,绝不会是凡品,无论是传说中可以让断肢复生的神药还是吹发可断的神兵利器,这些在寻常江湖人眼中的奇珍,朝廷不仅有,而且有很多。
李无为却丝毫没有表露出喜悦之色,仍是不依不饶地问道:“那死去的百姓呢?”
夏侯越语气逐渐转冷:“这些都是官家的事,少侠是不是管得有些太宽了?死去的百姓自然会有人祭拜,到时候这些柳州官员自当以死谢罪,以抒民意,以慰民心。至于刘穷,权当是给少侠的面子,宵晖卫也不再追究。”
这次换作是李无为开始沉默,夏侯越并未在意,而是将谈话引回了刚才被李无为给打断的话题:“这顾城林的确算得惊才绝艳,可惜走的是条弯路。这种 邪异之事,恐怕少侠日后还会遇到不少,若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凭此信物去寻各地的官府即可。”
夏侯越从怀中取出一根金色的羽毛放到了桌,失明的双眼此时却带着一股锐意。
李无为将左手放到了桌按住这金羽,右手端起茶杯却没动口:“在下不过一介草民,恐怕当不得朝廷厚赐,还请春官正收回这信物。”
夏侯越摇了摇头:“我这先前所说并非妄言,顾城林在死后被邪异附体并不是机缘巧合。凡见过邪异之人,会不断被邪异所吸引,直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李无为啜饮着杯中的茶水,没急着将这金羽推回到夏侯越的面前,开口问道:“那为何钦天监到现在都还没覆灭?”
周围的装饰猛地震动,桌的羽毛好像燃烧起来一般,李无为干脆放出乌家剑意,才压制了这些装饰的异动。
夏侯越伸出手来似乎在抚摸着虚无缥缈的意象,细细感受了一番后诧异道:“这是乌元武的拳意?不对,这是剑意。”他不由得轻咳两声,借此掩饰自己的震惊:“少侠当真是奇才,不仅将他人的意象化为己用,还使其更进一步。
少侠不必再继续出言试探,钦天监一开始只是为了演算天时,测定吉凶而设立,后来对付这些邪异之事才被划为钦天监的职责所在。
至于钦天监为何不会被邪异招致的祸患所灭亡。”夏侯越那被阴翳遮蔽的双眼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神采:“钦天监成立已有七百余年,羁押邪异千余件,被钦天监灭亡的邪异已有万。
钦天监本身,便是这世最大的邪异。”
说完这番话后,夏侯越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确定李无为没有回话的意思,才继续说道:“少侠也并非第一次遇见邪异之事了。自从少侠出山以后,糖画,玉蟾翁,六足龙蛊再到现在的辽药。
我劝少侠还是收下这金羽为好,毕竟邪异之物千奇百怪,纵使少侠武功高强,也难保不会陷入险境,难以脱身。”
这一段长篇大论说得他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来轻抿一口,正想再劝,却发觉李无为将金羽推回了他的面前:“这金羽还是请大人收回去吧,草民不过是寻常百姓,恐怕当不起。
不过草民还有最后一个疑惑,希望大人能不吝赐教。”
夏侯越听见李无为语气中的坚决,叹了口气:“少侠乃是救下柳州的大功臣,莫说是一个,就算是一千个又何妨?”
李无为看着杯中的茶水,即便是有着剑意压制,夏侯越背后的猛虎图也开始产生异动,这大虫身好似有着万斤重负,不断挣扎着想要发出嘶吼声。
“和云观,是不是邪异?”
夏侯越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没错,不过并非和云观是邪异,真正的邪异是和云观地下的藏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