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小兄弟出来喝杯茶吧。”
少年人的声音响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淡的茶香味。
阕云升看着依然昏迷的姜早,她的脸色好了很多,血也止住了,但是整个人还没有醒过来。
只是无意识的皱眉。
桌子后面的空气很冷,不像阕云升越过桌子看到的那边,火堆旁坐着几个人影。
有少年人、石竹和那个常义。
其余的人都在门外。
至于那个虬髯大汉的尸体,早就不知所踪。
姜早身体很冷,不时的发抖。
阕云升抱起她,略一犹豫走到三人旁边。
常义很自觉地挪开,留下一片空地。
阕云升怀里的姜早感受到温暖,无意识的朝外侧了侧脸,阕云升立刻扳正过来。
“这是你哥哥还是弟弟?护得这么紧。”两人一靠近,常义嘴里说道。
往柴火堆里添了根柴火。
“我弟弟。”阕云升言简意赅。
这几人如果想杀他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也不会给他那么好用的金疮药。
穿着衣服的姜早仍然一身血腥味,这味道不仅仅来源于身上的伤口。
阕云升用力抱紧她。
他不会让姜早有事。
面前的火堆旁有一个小炉子,上面烧着水。
此时已经倒了三杯茶。
茶杯十分精巧,阕云升只略微惊讶了一下就将表情收回。
换成面无表情。
石竹递过一杯茶水给少年人,姿态从容,似乎时常做这种事情。
另一杯递给阕云升。
后者有些疑惑,石竹笑了,笑起来右边脸有个小酒窝,“别管他,大老粗一个,给他就是牛嚼牡丹。”
“今天感谢小壮士仗义出手,来。”
常义在一旁蒲扇般的手掌一下子拍在石竹背上,后者被他拍得呲牙咧嘴。
差点连自己的茶杯都握不住。
“我没帮忙。”阕云升低头,尝出那是今年的雨前龙井,他眉头一挑。
少年人年纪小,但是身份可不一般。
有身手高超的随从,还有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护卫。
会是谁呢?
他的脑子快速旋转。
只听得那少年人道,“小兄弟,把你弟弟放下来吧。一直抱在怀里也不适合他养伤。”
少年人一抬头示意,常义立刻会意,叫来几个手下在阕云升旁边铺上。
那几人动作干练,动作行云流水。
阕云升把姜早放下,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盖上,整个人把姜早挡了一大半。
少年人低头喝了一杯茶水。
氤氲的雾气里表情悲悯,放下茶杯后他手上多了一枚系着黑色玉佩。
十分朴素,成色也一般。
和他的一身打扮完全不搭配。
但是少年人看它的眼神温柔极了。
随着他的动作,衣角一处露出一块更华美的玉佩。
阕云升呼吸一窒。
那是一块青玉蟠龙戏宝佩。
皇家人才会佩戴的。
仔细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当今皇室的信息。
今上共有三个儿子四位公主。
大皇子谢承邺,今年二十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位继承人,五年前就被封为太子,现今和太子妃育有一子。
三皇子谢承璟,刚满十六,据说诗文极为风采,喜好风雅之物。
七皇子谢承训年前才出生,现在还在襁褓里吃奶呢。
至于二、四、五、六位公主,只有二公主已然婚配,其余三位待字闺中。
如果,眼前这人就是皇帝的儿子。
那么就只有谢承璟的年龄和性格比较符合了。
他们怎么招惹上皇家的事情?
哪一个招惹上的人最后不是落得身首异处?
阕云升不知不觉握紧酒杯。
但是他毕竟年纪尚小,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么一紧张完全露馅儿了。
常义和石竹对视一眼,立刻警觉起来。
周围的护卫慢慢围拢,迫人的气势向着阕云升一人压过来。
少年人一口干了茶水。
动了动喉头,“你知道我是谁。”
语气笃定。
阕云升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说一个不字,对方的刀剑立刻就能驾到他脖子上。
毕竟,皇子出游。
还是一个少年皇子,周围的护卫紧张是理所应当的。
就算当场斩杀了他,告到皇帝那里也只会得一句惊扰了自家儿子。
但是他的印象中这位三皇子在京中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评价,说是附庸风雅,其实母家实力太弱,根本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当然,阕云升也猜测过,是不是这位三皇子故意为之。毕竟,大哥已经板上钉钉,春风得意。自己低调点才能过好日子。
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他先前心怀怜悯不忍心杀无辜之人,那是他一时心善,谁肯信他现在对一个看破自己身份的人不会痛下杀手。
阕云升脑筋急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关乎他和姜早两人的性命。
立刻匍匐在地,口中清清楚楚,“见过三皇子殿下,小子原是扬州城李大富的嫡出儿子,因为他宠妾灭妻,不顾小子死活。
小子在三岁那年就被母亲送到明月谷拜南河先生为师,后师傅因病去世,师娘也悲痛过度,双双离世。小子将两人安葬后回了李家。
谁知道亲娘已死,妾室扶正的后娘暗中命人下药绑了小子,这才沦落到此地步。”
他狠狠一磕头,额头立刻红了起来,渗出血珠,“小子学了一身本领,愿为三皇子效犬马之力。”
空气中全是沉默,紧张的氛围越来越像绷紧的弦,一滴滴汗珠落到地面上。
阕云升不敢抬头看。
少年人仍然是坐着的姿态。
背挺得直直的,腰杆不见一丝松懈。
常义和石竹两人手放在自己的配剑上,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一切端看少年人的动作。
只要他一声令下,这山神庙里少不得要多两具尸体。
良久都不见回音。
阕云升咬着牙,向一旁瞥了一眼。
心中暗道,“姜早,这次连累你了。”
他猛地再次磕头,“小子有眼无珠,一开始没有认出殿下,现在既然认出了,殿下手下人才济济,小子当个捧杯服侍的恐怕也没有这位石小哥做得好。只愿殿下收了小子这条烂旧的小命,放过我兄弟。”
“她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阕云升重重地再次磕头,灵活起身就抽出石竹的佩剑,闭眼往自己脖子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