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榆林。”方杨低低念叨了一遍。
站在幽寂的树林中,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这已经是极夜的第二十四天,空气更加寒冷,就是有一身修为护持,方杨也不觉有些发抖。
湖面结冰,地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迈足间行动受限。
不过还是走到了目的点。
意识感知下,正前方,有一间吊脚楼,开轩而设,平平无奇。
里面无人,稍加犹豫后,方杨选择走入其中。
竹梯很干净,门扉也没有落上灰尘,应该有人经常居住。
方杨打量起阁楼里的陈设。
东西两角摆着书架,桌案椅凳摆放有致,几案上只放了一壶清茶。
清茶似乎还烫。
正弥散一缕如烟温度。
西侧的书架后,有一屏风,隐约可见后面的木床。
红漆染色的墙面古朴,却被各色的水墨画和字帖挂满,画中内容好几幅都是鹿矮山上的景物。
方杨试探着凑上前去。
字帖没什么稀奇,不知是何家墨宝。
而真正吸引住方杨目光的,是在那一众鹿矮山景里唯一的一副肖像。
画中男子身着白衣,席地而坐,面前一尊小小的兽角金炉。
旁边有题字。
是一句诗。
“悬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
方杨默念着,总感觉有几分熟悉。
“炉中燃已烬,可堪添否?”
兀的有一丝极细微的声音传入方杨的耳中,他立刻警觉起来,真气蒸腾而起,谨慎地观望着四周。
然而并没有人。
风吹过榆林,穿堂而过。
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寒战。
“炉中燃已烬,可堪添否?”
就在方杨刚刚放松下来,那个声音却再一次悠悠响起。
这回。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眼前的肖像上。
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绝对没错。可那副画看上去普普通通,简直不能再过寻常。
方杨心思一动。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在道典上看到的一个传闻。曾经他所不信的东西,如今似乎也有些道理。
“焚香礼天地,是人所为。都说蠹藏于文墨而长生。”他走近了两步,“妄图模仿人之精神…”
“但蠹可依于纸,人不可立于世…不是吗?”
一句话未完,画中果然有声音回复,虽微弱,可方杨听的真切。
“那你是蠹还是人?”
方杨追问道。
“人也可为蠹,不过蠹似乎难为人。”
待到方杨还想继续问下去时,彼端先开了口。
“有灵无肉,虽缺不残,这里受天挟地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就这一句话后,四周又归于无声。
方杨定定站在原地,心绪起伏。
......
时间在漫无止境的黑暗中流逝,
异乎寻常的缓慢,
随着第二十九天过去,
这日,
死寂的群山中,多出了一点橙红的斑驳光晕,
眺望远方,可以看到日影,很小,似乎只是一个光点,
但光亮却被天穹上的一颗血色红石散发的光辉掩盖。
血石之上,两条阴阳鱼彼此纠缠盘旋,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时间大概到打午后,阴阳鱼转动了一个周天,群山上的天空瞬间变得乌黑一片,就如同被刷了墨般。
那颗横亘在虚空中的血色巨石,竟于此时猛地颤动了一下,仅余下的一点光影也在混沌的扩散中被逐渐蚕食。
天空像是被人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口,红色的岩浆从这道苍穹的创口中流出,滴落在群山上,顺着山间坡地流淌下来,逐渐扩张向山下的茫茫雪原。
玄字一号房中,方杨全然不知外部的恐怖天象,而是坐在床榻上。
额头上渗满汗珠,已经长到齐耳的短发,更是像洗过一样被濡透。
他下身的胚壳在碎裂,难以言语的疼痛传遍全身,气海更是沸腾,真气潮汐撞击着壁障,试图决堤。
这个过程很长,足足五天。
晚上的时候,下身的胚壳碎裂,两截小腿长出,与上身不成比例,看起来很滑稽,就像是变细的象腿,脚趾和脚踝这些都没完全化形。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方杨才有了对这两条“腿”的知觉,可以控制摆动,但没发脚踏实地的行走。
实在是因为太过细小,支撑不起上身。
与此同时,气海的真气愈发凝实,血红色的浪涛翻涌,化成大海。
到了第三天,双腿长到了孩童般的长度,脚趾和后跟逐渐成型。
一切向着意愿中发展,只是疼痛加剧,就这样痛并喜悦着。
第四天,双腿大概可以灵活控制,但想像正常人一样灵活走路依旧困难,协调性很差。
气海里的真气已经过半可以凝成实质,这是迈进入形期的征兆。
第五天,双腿与身体的比例变得协调了很多,脚底板长平,可以下地走动,但协调性依然差,或许是太久没有用双足走路,他又变回了步履蹒跚的幼儿,只能扶着墙沿拿着竹竿,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和新生出的双腿进行磨合。
来自身体上的痛楚减弱,直到最后彻底消失。
到了翌日晨昏时,整个气海里的真气都能化为实质。
他突破到了入形期!
没有引发想象中的天地异象,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意识所向,真气从气海内传出,能随着他的指引而流动,可以隔空托起重物,甚至在百米外凝聚成一把红色锋刃,斩断巨树。
这是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好像自己成为无所不能的存在,沏一壶清茶都不需亲自动手。
只是奇怪的,系统助力里,偷取的真气越来越少。
“食息到了。”方杨豁然想到了这点。
五日的时间,在忍受着痛苦中度过,再清醒,他都有种不在人间的错觉,恍惚中才意识到,距离极夜到来,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天地间蕴藏的真气越来越稀薄,现在最忌讳的就是消耗真气,否则气海亏空就无法再获得恢复。
想到此,他赶忙受了外放的真气,拄着竹杖,走到了门前。
推开门后的景象,顿时就让他瞠目结舌。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血红色。
视线里,一轮明月高悬,远方的山峦像是一只只正在熟睡的庞然大物,一颗血石定格其上,横亘在山岳和圆月之间,三者连成一条斜线。
血石之上的阴阳鱼转动一周天后,天空就是一阵黑暗。
“啪嗒......”
屋顶的瓦片掉落,声音一起,一阵罡风就从东方刮来。
远山的阴阳鱼在扩大,疯狂地抽调着北方天地间的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