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军营,还是来晚了些。
夜间抓的女真俘虏已被剪辫剃发,反剪了双手,口中绑了噤口的嚼子,一个个顶着剃得溜光的脑袋被锁在了兽笼子里;可见已然经过了几轮拷打。女真人习俗:青壮男子尤为珍爱头发,尤其是囟门的顶发视为通神之物,平生极其爱惜,如同性命一般,谁料做了阶下之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这一番折辱后个个精神几近崩溃;原本精壮凶暴的汉子,此刻如褪了毛的一群鸡鸭,眼神呆滞,只是垂死认命而已。连夭夭驰马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亦视若无物,连抬眼的力气也丧失了。
明威将军杨安国得了通报,早已带着三五位年轻军将,排排地站在营门外亲自迎候。
白山军部的营门建得非常潦草,仅两个光秃秃的高大木桩子,直挺挺地立在空地上,由于日久年深,上头爬这些不知名的爬藤,不知道是不是东北版的爬山虎,一到秋天就绿油油的,爪子般的叶子边缘镀了一圈儿娇嫩的红色。
夭夭在十步开外勒住追风,看见周斌在杨安国身边站着,便疑惑地看了一眼,周斌泰然迎了上来;报信的褚一隆默默跟在周斌身后,身形被遮了个大半。张弥跳下马,一脸喜色都扶她下来,笑道:“昨夜能顺利捉住这些女真细作,多亏了周大哥的好计策。”夭夭扶着张弥的手跳下马来,瞪了一眼他,“你一天不说他好话,就浑身不自在吗?”
“咱们玄甲卫的小子们也很有出息,可见训练有素。”张弥挠挠头,笑得一口白牙露出,“这些都是郡主的功劳,没有郡主,便不会有玄甲卫。”
夭夭点点头:这些话听着倒还入耳。
褚一隆默默过来牵马,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她,似乎她是个很怕人的鬼子母夜叉精。他年纪尚不满十六,是个身高蹿得飞快的青少年,因初涉人世,双眼不染尘埃,看什么都干净清澈。夭夭自从得知褚一隆的年纪,经常坏心眼地逗他,如今看他垂着头脸红得像块火炭,便笑道:“你不肯抬头看我,若以后我有了危险要仰仗你施救,你认不出我救错了人可怎么好?”
“属下...属下远远地看过郡主,怎会认不出来?”褚一隆耳朵如火烧云腾地烧红了,声如蚊讷,恨不得扭头拉着马儿跑掉。周斌走了过来,温煦笑道:“你快去吧。将追风往远处遛一遛。”又道:“郡主,他年轻,经不得逗趣。”
夭夭点点头,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的玄甲卫里就属他最小心了。难得,难得。”
周斌问道:“昨夜在云杉林搜捕女真刺客,动静颇大,没有惊醒郡主吧?”
夭夭摇了摇头,语气颇有嗔怪:“我睡得很好,啥也没听到。只是,你们以后要弄这些事儿,得先告诉我一声。毕竟牵涉到完颜公主和高丽王子的安危,你们也太冒险了。”
说罢,看了周斌一眼,他因东丹刺杀一事立了大功,军职等级已经仅次于杨安国,此时鹤纹紫袍,身着犀铠,竟有五七分那人的气象,夭夭看得一晃神儿,心头一动,笑道:“你辛苦了。”
杨安国在一旁站着,笑得别有深意:“郡主别怪他,他也是一番好意,这些日子郡主在养病,咱们才不敢惊动。再者,这件事四殿下也知道,若非他配合,也不会如此顺利。” 说罢,杨安国向王武拱一拱手,笑道:“昨夜擒贼,四殿下居功不小。”
王武讪讪地看了廷莪一眼,客套道:“本王远来是客,能在大事上有所助力,乃是心中所愿。”
“你昨夜那般对我,是成心的要让我先走是吗?”小四偷偷从袖子里伸出手来,往他肘子上泄愤地掐了一把。王武眉毛一皱,强忍着没发出声音,轻轻握住她手腕,低声道:“那事儿,我想了很久了,只是没想到你竟挥拳打我。”
“那你昨夜忙了那么久,可亲手抓到贼了?”小四暗暗把手抽了回来,笑问。
“快走吧——”
众人一同进入议事厅,夭夭见厅内早已设下一张小小的雕漆罗汉床,还细心地铺了两层桃红色锦褥,中间一张小桌子,摆了几样蜜饯点心,一碗碧绿的香茶冒着热气。夭夭径直往上坐了,看见桌上摆着吃的,没忍住拈了一块松子糕啃了一口,味道倒是不差,便满意地笑道,“各位请坐,大家别客气。”
杨安国温和笑道:“咱们军中没有什么好吃的,这些东西都还干净;郡主若想吃什么,我再叫人去准备。”
夭夭忙道:“不必麻烦,我来杨伯伯这里叨扰是为了别的事儿。”
杨安国点点头,待她把一口糕点咽下,喝了茶坐好,才缓缓说道:“昨夜亥时到子时初刻,咱们在云杉林捉住女真刺客三人,身上现有刀剑、弓弩,行刺之事是不能抵赖的;玄甲卫又在白头山东面搜捕到一名逃窜的刺客。为防还有什么遗漏,将这些人带回来后,便连夜审讯拷打,只是这些人像是生铁熬成的,一身的顽筋犟骨,实在可杀。”
“难道连怎么混进来的也查问清楚吗?”夭夭皱皱眉,笑道,“若是他们自己趁着夜黑摸进来的倒也罢了,若是山内有内应,可是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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