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喜欢看春晚,觉得这节目热闹又喜气,云染也就陪着一道看。突然,病房门外突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怯生生地敲了敲门。
住院部的病房几乎都空了,只有危重病人才会在过年的时候都还留在医院。就连医生和护士大多回家吃饭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敲门?
云染疑惑地看向了病房门,最后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去开门。
她才刚把房门打开,眼前就一花,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突然扑进她怀里,嘴里还嚷嚷着:“脑公,脑公你当初明明说要带我见家长的,怎么一直都不来叫我呢?”
正在啃辣条的系统吓得整包辣条都掉了,忙捡起来吹了吹:这哪来的老公?不要乱叫啊!
大大里突然跑到医院里来看她的女生居然是庄园园。
珠圆玉润的小姑娘提起手上的一大包零食和一包饺子,全都塞进云染怀里:“云染染,我来给你送温暖了!”
云染:“…”
庄园园见她以一种分外麻木的姿态站在原地,完全没有预料当中那样惊喜、震惊乃至狂喜,立刻撅起嘴:“难道你不欢迎我吗?”
云染麻木道:“欢迎的,请进。”
她提着一大包零食还有温热的饺子,回到外婆的病床边上,主动介绍:“这是我同学…同桌,这是我外婆。你们…认识一下?”
老人也惊呆了。
她原来就知道云染人缘不好,没什么知心朋友,可是现在蓦然回首,却发现她不光有朋友,还是那种大大愿意跑到医院看她的朋友!
庄园园坐在病床边上,甜甜地笑:“奶奶,我跟你说,云染染对我可好了,给我讲题,给我复习功课,还罩着我,不让我被人欺负。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女神和脑公了。”
外婆虽然不明白脑公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前面那些话还是能听懂的,立刻道:“哦哦哦,这都是应该的,以后阿染要是欺负你,你来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她。”
云染:“外婆…”
这话说得,好像她还是个校霸似的。
如果她要当校霸,哪里会当得这么低端,只能日常欺负欺负小姑娘。而且她现在这么忙,校霸这种高风险低回报的职业她是没什么兴趣了…
庄园园笑道:“好啊好啊,如果以后云染染欺负我,我就来告诉奶奶。”
她年纪小,在家里又受宠,就是蜜糖罐子里长大的女孩,一张小嘴比涂了蜜还甜,惹得老人一直笑。
云染侧过头看着她们,完全插不进话,最终只好默默吃饺子。
她可能…是不太擅长跟人相处,就算跟外婆说话,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带着一点教训的口吻,让她撒娇卖乖,她更是做不出来。
可是她做不到,她的同桌却能弥补上她的缺陷,她很高兴。
“咦,这饺子是你在店里买的吗?”庄园园很快注意到她盘子里的饺子,好奇地问,“今天还有店开门?”
云染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答:“这是我自己包的。”
“你自己包的?!”庄园园那双圆眼睛一下子亮了,“我可以尝一口吗?”
能把手工饺子包成这样,云染可真是宝藏女孩啊,光是看饺子那工整标准的长相,想必味道也很不错。
云染又找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给她:“给你。”
庄园园嘿嘿笑道:“我也给你带了饺子,是我妈妈包的,我怕今天满大街的店都关门了,你买不到东西吃。我都忘记你是全能的,做饭算什么,根本不值得一提——”
话音刚落,她就把一只饱满诱人的饺子塞进了嘴里。
一秒钟过去,她还保持着一口咬下去的姿势,三秒钟过去了,她还是没动,十秒钟后,她才把整个饺子吞下去,言不由衷地回答:“你做饭还挺好吃的。”
系统:管理一下你脸上嫌弃的表情再说话!
云染再次默默地低头吃着这顿她亲手准备的大饭:“…”
她觉得这事有点说不通。
明明荤素搭配健康,调料也在最佳配比范围内,他们为什么都觉得不好吃?
但是庄园园还是很有乐观精神,她动手把自己的带来的饺子拆开了,放在小桌板上:“大家吃我妈妈包的啊,给她提提意见。”
庄园园是临时从家里跑出来送温暖的,她最希望跟云染分享的零食送到了,过年要吃的饺子也送到了,也该回家了。
“我送你吧。”虽然云染觉得,这种家家户户欢聚一样吃大饭的日子,就算是那种地痞流氓也不会出来干坏事了,反而很安全。
可同桌既然都能跑来医院看她,她也应该把她送回家吧?
庄园园摇摇头:“我家离医院挺远的,是打车过来的,师傅还在门口等我呢。”
“那就送你到医院门口好了。”云染套上新买来的羽绒服,再次道谢,“谢谢你啊,这个日子跑来看我。”
原主没有朋友,自尊心又强,从来不愿意告诉别人她家里的情况。所以,即使有些同学曾经有心向她伸出橄榄枝,但对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也不会有兴趣的。
云染原本以为,至少在云栖高中的最后半年,她也不会有一个朋友。却不想,原来还是她太悲观了。
庄园园连忙摇摇手:“你别谢我哦,要是真的想谢,那就下学期多帮我讲几道数学题吧。我爸说了,让我买复习资料的时候多给你买一份,你成绩这么好,多刷题,肯定能考上很好的大学的。”
云染:“…”
庄园园的父亲让女儿买复习资料的时候顺便给她买一份,让她多刷题…
她不刷题也能考上重点大学的!
云染尴尬道:“令尊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真不用了,你知道,我不靠题海战术。”
“我当然知道,你经常都不听课的,根据我的细心观察,十节课有九节课都不听。”小姑娘突然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抓住她的手臂,“这是什么神仙同桌啊,我以前都没发觉你这么好!”
她双眼晶晶地望着她,微笑:“我感觉我好像才刚认识你一样。以前刚听说要跟你当同桌,我吓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云染仗着身高优势,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领到停在医院门口的出租车前:“你早点回去,到家了跟我说一声。我现在有手机了。”
罗溪姑父的制药厂给她开了二十万的定金,其中一半存了医院的医药费,还找了一个护工来照顾外婆,年后就来上班。
剩下的十万,则是花房维护基因,用来购买组合花房温控系统的原配件,还有土壤、花苗和种子。
既然都决定继续走调香师的道路了,就得组建自己的调香实验室。
要种植芳香植物,安装冷压和过滤的机器,还得自己嫁接出一些新品种的原料来,处处都需要用钱,很快就把那二十万花得差不多了。
剩下那几千块,她留了一半当伙食费,还有一半拿去给外婆和自己购置了冬装。
就算她现在用系统改造过身体,不容易生病,可也扛不住在大冬天里就只穿一件单薄的校服。
“你终于有手机了?”庄园园立刻打开微信,“我们来扫一个好友吧!”
云染觉得加个好友也无妨,就顺势跟她互加了一下。结果庄园园无语地看着手机,不太好启齿地问:“你这手机是江砚殊的吗?”
江砚殊用的,是目前市面上最贵的一款智能手机,其实整个学校里也不止他一个人用这款手机。
可是问题恰恰就出在那个微信上。
这个微信账号根本就江砚殊的,云染却拿着江砚殊的账号跟她加了好友…
还有,她记得在去年九月份开学的时候,隔壁班的林苏阳看江砚殊不顺眼,故意从他背后撞上来,结果江砚殊的手机就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不光被老师当场逮了正着,那手机壳上还被刮出了一道划痕。
——现在云染的手机就带着一条眼熟的痕迹。
云染这才反应过来。
她一直都不怎么用这个手机,她又不玩微信不看直播甚至连手机游戏都不打。
所以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去换个新的。
旧的但凡能用,就将就用着了。
还有,在未来世界,使用光脑需要验证身份信息,其他的软件都会自动关联。她都没注意这个微信号居然还是江砚殊的。
云染:“…可能是他看我太穷了,就把手机借给我用了。”
庄园园:“略,我才不相信呢!”
“那不然呢?”
庄园园眼珠一转,咯咯笑道:“好啦,你这么好,他一定也跟我一样喜欢你。”
说完,她就飞快地溜进出租车后座,紧紧关上车门,逃之夭夭了。
系统抱着辣条,一本正经地说道:本系统也觉得江砚殊别有用心。
明明都把家门钥匙交出去了,但是自己的东西都没收走,瞧瞧这风骚的操作意识和走位!
要说不是别有用心,系统都不会相信!
云染慢慢往回走:“他身上现在已经没有恶意的味道了。”
刚开始的确是有,后来就突然没有了,一个人的好恶转变如此之快,真是神奇。
谁说只有恶意才是别有用心?别有用心的方式可是有很多种的。
云染微微一笑,轻飘飘道:“没关系啊。”
系统懵逼:诶?诶诶诶?
“我觉得我不讨厌他。有时候还觉得他挺好的。”
当他送你花房的时候,你才觉得他很好吧?其实你真正喜欢的就只是花房,而不是送花房的人吧!你醒醒啊!
云染一句话让系统直接闭嘴:“你的数据是出问题了吗?以前你还总是劝我快点刷好感度,现在又拼命说他居心不良,你这前后矛盾真不是数据错乱了吗?”
系统:…
系统无言以对,系统不想说话,系统还想朝她扔一坨翔。
春晚的节目还没放完,外婆就先支撑不住,靠在病床上睡着了。
云染小心翼翼地脱掉老人身上披着的厚外套和毛衣,轻手轻脚地把她塞进被窝里,最后掖好被角。
她站在窗边,透过浅蓝色的玻璃,望着医院外面凄清的街景。
这个时候,街上空无一人,唯有路灯静默以待。这座清幽小城的人们都翘首以盼,共度一年一期的春节,祈盼着新一年的降临。
可她跟外婆却不得不在医院里过。
她希望,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她们不用在医院里过节,外婆的身体也会好起来,生活也不再如此困顿辛苦。
零点到。
春晚的节目也走向尾声,她把已经变小了音量的电视机关了,整个房间都被黑暗笼罩。
老人躺在床上,隐约能感觉到原本热闹的节目结束了,嘴里嘟囔了几声:“阿染…”
云染转过身,从玻璃窗外折射进来的浅蓝色微光映在她肩头,她轻轻地走到床边,弯下腰伸手按向外婆的额头,将几缕乱发抹开:“晚安。”
晚安。
希望您能在睡梦中见到自己真正的外孙女。
她能为老人做许多事,甚至每一件都能比原主做得更好。
但她终究不是原主。
最为热切又相濡以沫的亲情,她永远无法给予。
在半梦半醒之间,云染被窗外的烟花爆竹声给吵醒。
菡城虽然也禁放鞭炮,可有的时候,越是明令禁止做什么,越是有人去做。
只不过这鞭炮才放了没几响,执勤的片警就来抓人了,偷偷放鞭炮的一哄而散,落下满地碎屑。
云染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才凌晨一点。
可是凌晨一点,居然还收了别人发过来的信息,这信息还不止一条。
庄园园:“不好意思啊,云染染,我早就回到家了,就是忘记跟你说了。但真不是故意的,是我妈的锅,我刚到家我妈问我还要不要吃蛋糕,我一吃蛋糕就忘记给你报平安了。”
云染不禁失笑。
她还特意看了下发信息的时间,就在五分钟前,也就是说,她吃了蛋糕之后肯定还吃了一大堆零食,直到现在才想起需要跟她说一声。
云染动动手指回复:“安全到家就好。”
而第二条消息却是来自江砚殊的语音。他在一个安静到有些空旷的地方,语声温柔,就像在说附在耳边的悄悄话:“新年快乐,我猜…你可能会说,这种不着边际的祝福是毫无逻辑和意义的。”
…的确没有逻辑,却并非毫无意义。
“但是我还是想说,能够和你重逢,是把全世界快乐相加都无法比拟的乐趣。”
“…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