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有这等宝贝,拿来我看。”
那三藏一听小太子所命,将红匣子拿了出来,扯开匣子盖,那行者跳出来四处乱走,小太子见到如此二寸小人,自然是十分新奇,开口不信道:
“这星星小人儿,能知甚事?”
行者最见不得旁人说他矮小,当时便使个神通,把腰伸一伸,就长了有三尺四五寸。一旁有亲随的军士十分震惊,开口道:
“若是这般快长,不消几日,就撑破天也。”
那行者闻言也不答话。直长到原身一般四尺大小便停了下来,那小太子才问道:
“立帝货,这老和尚说你能知未来过去吉凶,你却有龟作卜?有蓍作筮?凭书句断人祸福?”
那小太子也是一个读过周易的人,所谓龟卜之术便是龟甲占卜。而蓍筮之术是大衍之术中术数的一种。而书句之术便是测字之术,在四大部洲天下万国之间都算是三种最为普遍的卜术。
小太子说完这话,只听行者道:
“我一毫不用,只是全凭三寸舌,万事尽皆知。”
那太子哪里见过这样的神通,自然是不信的,开口便道:
“这厮又是胡说。自古以来,《周易》之书,极其玄妙,断尽天下吉凶,使人知所趋避,故龟所以卜,蓍所以筮。听汝之言,凭据何理,妄言祸福,扇惑人心!”
那行者一听这话,知道不拿出一点真凭实据的话,这扯皮的事情根本没个头,当即开口道:
“殿下且莫忙,等我说与你听。你本是乌鸡国王的太子,你那里五年前,年程荒旱,万民遭苦,你家皇帝共臣子,秉心祈祷。正无点雨之时,锺南山来了一个道士,他善呼风唤雨,点石为金。君王忒也爱小,就与他拜为兄弟。这桩事有么?”
那行者的话,让小太子一愣,接着就是一喜,无他,这立帝货所言果然是真,于是他便开口道:
“有有有!你再说说。”
那行者一听这话,当即开口笑道:
“后三年不见全真,称孤的却是谁?”
那小太子一听这话。有些不解,开口问道:
“果是有个全真,父王与他拜为兄弟,食则同食,寝则同寝。三年前在御花园里玩景,被他一阵神风,把父王手中金厢白玉圭,摄回終南山去了,至今父王还思慕他。因不见他,遂无心赏玩,把花园紧闭了,已三年矣。你说的都对,做皇帝的非我父还有何人?”
行者闻言,哂笑不绝。太子再问什么,一律俱不答,只是哂笑。登时便恼了那小太子。
“这厮当言不言,如何这等哂笑?”
那行者一听这话开口便道:
“还有许多话哩!奈何左右人众,不是说处。”
那小太子一听这话。自思了一瞬,便明白了法不传六耳的道理,太子见他言语有因,将袍袖一展,教军士且退。那驾上官将,急传令,将三千人马,都出门外住札。
此时殿上无人,太子坐在上面,长老立在前边,左手旁立着行者。本寺诸僧皆退,行者才正色上前道:
“殿下,化风去的是你生身之父母,见坐位的,是那祈雨之全真。”
那小太子一听这话怒火中烧。毕竟在他的眼中两个来历不明的妖僧说你父不是你父,这话任谁不了。
若是那个国王在全真走后搞得朝纲乌烟瘴气也就罢了,可是那全真走后,那乌鸡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现如今竟然说他是妖魔所化,言下之意,岂不是真王还不如妖魔么。
“胡说!胡说!我父自全真去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照依你说,就不是我父王了。还是我年孺,容得你;若我父王听见你这番话,拿了去,碎尸万段!”
那行者一听这话,当即摇了摇头,有了些退却之意,于是对那三藏道:
“何如?我说他不信,果然!果然!如今却拿那宝贝进与他,倒换关文,往西方去吧。”
只因那行者有言在先,言说小太子年幼,不能相信这事。三藏也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再加上三藏对这小太子的感官也不算太好,更怕引来祸端,便也想不再帮那乌鸡国国王了,于是乎当即将红匣子递与行者。行者接过来,将身一抖,那匣儿卒不见了,原是他毫毛变的,被他收上身去。却将白玉圭双手捧上,献与太子。岂不料那太子见那白玉圭更是大怒。开口便道:
“好和尚!好和尚!你五年前本是个全真,来骗了我家的宝贝,如今又装做和尚来进献!”
唐僧见那太子肉眼凡胎,只信眼见之事,顿时便有些慌了,指着孙悟空便道:
“你这弼马温!专撞空头祸,带累我哩!”
那行者一听这话,当机立断,将那想要叫人的小太子拦住,开口便道:
“休嚷!莫走了风声!我不叫做立帝货,还有真名哩。”
那小太子一听这话,止住了步子怒气不息的道:
“你上来!我问你个真名字,好送法司定罪!”
那孙悟空见小太子果然止住了脚步,心知这人并不是说不通的,于是便倒竹筒一般将那些话儿全部都说了出来。
“我是那长老的大徒弟,名唤悟空孙行者,因与我师父上西天取经,昨宵到此觅宿。我师父夜读经卷,至三更时分得一梦,梦见你父王道,他被那全真欺害,推在御花园八角琉璃井内,全真变作他的模样。满朝官不能知,你年幼亦无分晓,禁你入宫,关了花园,大端怕漏了消息。你父王今夜特来请我降魔,我恐不是妖邪,自空中看了,果然是个妖精。正要动手拿他,不期你出城打猎。你箭中的玉兔,就是老孙。老孙把你引到寺里,见师父,诉此衷肠,句句是实。你既然认得白玉圭,怎么不念鞠养恩情,替亲报仇?”
那小太子一听这话,当时便是一愣,只因行者所说的话语,确实有几分是真,而这让他有些进退两难,毕竟虽然这些年来父王不准他进宫探母还封闭了御花园,但是其他地方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他怎么敢去质疑那是个假的呢?
那行者见他疑惑不定,又上前道:
“殿下不必心疑,请殿下驾回本国,问你国母娘娘一声,看他夫妻恩爱之情,比三年前如何。只此一问,便知真假矣。”
“正是!且待我问我母亲去来。”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那行者听了这话,将那白玉圭笼在袖子里就想走,但是却又被孙悟空拦住了。
“你这些人马都回,却不走漏消息,我难成功?但要你单人独马进城,不可扬名卖弄,莫入正阳门,须从后宰门进去。到宫中见你母亲,切休高声大气,须是悄语低言。恐那怪神通广大,一时走了消息,你母子二人性命俱难保也。”
那太子一听这话,心中又信了几分,随即出外吩咐一众军士。
“稳在此札营,不得移动。我有一事,待我去了就来一同进城。”
吩咐停当之后,那太子飞马回转宫苑,不多时回至城中,果然不奔朝门,不敢报传宣诏,径至后宰门首,见几个太监在那里把守。见太子来,不敢阻滞,让他进去了。好太子,夹一夹马,撞入里面,忽至锦香亭下,只见那正宫娘娘坐在锦香亭上,两边有数十个宫娥掌扇,那娘娘倚雕栏儿流泪。
原来他四更时也做了一梦,记得一半,含糊了一半,正在思索之间。那太子飞马而至。
“母亲”
那太子跪伏于地,见了生身之母。胸中百感交集,又是喜,又是悲,又是恐。
喜的是终于见到了生身之母,悲的是如今事情迷雾重重,只恐那孙行者所说是真。若是真的,父王早已经龙御归天。那么他母子又该如何自处?
那正宫国母一见儿子当即喜出望外。口里连连的道:
“孩儿,喜呀!喜呀!这二三年在前殿与你父王开讲,不得相见,我甚思量,今日如何得暇来看我一面?诚万千之喜!诚万千之喜!孩儿,你怎么声音悲惨?你父王年纪高迈,有一日龙归碧海,凤返丹霄,你就传了帝位,还有什么不悦。”
那太子见母亲泪眼未干,心中更加烦闷,开口便道:
“母亲,我问你:即位登龙是那个?称孤道寡果何人?”
那国母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只因这话实是大不敬之言,若不是他乌鸡国只有这么一个王子他这话说来,获罪确实不小。
“这孩儿发疯了!做皇帝的是你父王,你问这是何意?”
那小太子当即下跪连连叩头,开口便道:
“万望母亲敕子无罪,敢问;不敕,不敢问。”
那正宫娘娘一听这话。越发的不解,而后开口便道:
“子母家有何罪?敕你,敕你,快快说来。”
那太子一听这话,当即说道:
“母亲,我问你三年前夫妻宫里之事与后三年恩爱同否,如何?”
在宫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之后,那太子不敢停留,飞马又去了宝林寺,心中既惊骇又悲凉。
若不是今日宝林寺中有高僧大德指点迷津,他是万万没想到。这样妖魔之祸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而飞马而出的那小太子并不知道,在天穹之上,有两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在这等时候,在乌鸡国附近见我,你要知道那青狮精虽然被斩断了欲念之根。却也不是那等好相与的。你这样明目张胆,不怕世尊怪你手伸得太长么。”
半悬空中。那敖烈的化身用功德佛光隐住身形,一脸迷惑的看着对面不远处,同样选择用无量佛光隐住身形的提婆达多,一脸的不解。
“明人不说暗话,那青狮自从被文殊菩萨断了根,便被一分为二,如今在乌鸡国这个,纵然有大法力。他也是一个没有阳气的阴狮子,真正有威胁的,反而是如今在佛国,三天后要去狮驼岭的另外一半,这一点你应该是很清楚的。”
那化身一听这话深深地叹了口气,为那虬首仙被砍掉的阳根默哀,正是因为没了阳根,没有阳气的支持,青狮所化的乌鸡国国王才会冷如冰,就和尸体一般。
“我想。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恐怕不是为了单纯的聊聊青狮吧。”
化身很清楚,提婆达多一直希望推翻释迦摩尼,自己统领西天佛界。并且为了这个目的,一直在暗中计划着什么,而化身更清楚的是,自己一直都是他的拉拢对象。
“我只是看到了你心中对西天佛土的不满,所以找你聊聊天而已。”
看着笑意满满的提婆达多,化身叹了口气,笑了笑开口道:
“你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啊。不过无天佛祖。说句难听的,你们佛土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明白的。我现在的位置,就算是在你和世尊之间不做选择,坐山观虎斗,也不会有任何问题,那你凭什么让我去蹚浑水呢?”
提婆达多一听这话,点了点头,心中深以为然,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说的其实就是实情,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实力来说,虽然不至于可以为所欲为。
但是他要是想在接下来的佛土之争上边置身事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毕竟撇开自实力不谈,他身上那错综复杂的关系足够让很多人头疼。
提婆达多很清楚,佛土的那些隐藏高人里边。就算是支持自己的那一批人,大多也希望眼前这个人尽可能的不要过多干涉佛土的变化。
因为若是他支持自己的话,固然可以得到很大助力,但是同时也可能把那场风波扩散到佛土之外。而佛土之外,若是引起纷争,那么事情就很有可能不好控制了。
而提婆达多之所以选择,一而再,再而三的拉拢敖烈的化身,就是因为在试图让敖烈的化身加入的同时,确保玉龙真君置身事外,将这两者做一个割裂。
通过这样的方式,从而保证这一把双刃剑并不会伤到自己,并且将西游之后的佛土之争规避在西天的范围内。而且提婆达多知道,三身如来也是这样做的。
“我今天来,真的不是想拉拢你或者和你打一场,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我知道的,过去你虽然和他们有着同门情谊,但是现在。你对他们的某些作风,是看不惯的。”
化身知道,西天佛界出来的人,口舌是相当的厉害的,而提婆达多虽然背负恶比丘之名。但是也曾经是世尊的出色弟子,因此说说道道的很有一套,不过论口舌,敖烈还真没怕过谁。
“不满又如何。现如今我未得果位,西天佛界再烂也和我没有丝毫的关系。”
化身很清楚,提婆达多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僧人不假,想改变西天也不假,但是西天佛界并不是他一个人,或者说一家势力就能够改变的。
世尊如来都不能够完全掌控西天。三世诸佛数千佛陀更是分出了好几个派系互相明争暗斗不止。这种情况,绝非是换一个领头人就可以的,更何况这个领头人还是背后有人支持的。
化身比谁都清楚,若是背后是有人支持的话,不管是什么人,他最终都是会出现分歧的,而分歧的结果就是两方闹掰,开始撕扯,最终有一方彻底失败或者第三方加入,那样的事情南赡部洲古往今来已经有很多例子了。
而现在的提婆达多也一样,化身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阿弥陀佛的支持,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弥陀佛的理念和提婆达多的理念本身就是大相径庭的。甚至提婆达多和阿弥陀佛的分歧比和释迦牟尼的分歧要大的多。
要知道阿弥陀佛的极乐净土里边原本大奸大恶的人是很多的,而这帮人正是提婆达多所深恶痛绝的,毕竟按照汉传八宗里边净土宗的标准,几乎是个人死后念个阿弥陀佛就能够被接引到西方去。
虽然去极乐世界的标准不至于真的那么低,但是也可以肯定其中不合格的货色肯定比世尊要多多了。而提婆达多恰恰是最崇尚苦修的那个。不可能那么快就改的。
两个理念几乎完全相反的人走到一起,而且实力完全不对等,提婆达多这个弱者有野心与主见的情况下,阵营出问题是一个可以预见的事情。
敖烈虽然一分为二了,但是智商并没有变成原来的一半,不会傻到因为几句话就踩进这个神坑里边。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到了西天,成了正果,我也足够单开一宗了,还是能够独善其身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为何还要自找不快呢?”
提婆达多一听这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知道,要说动这人十分不容易,因此他也没指望一口气就把他说动。
“那就任由他们为祸世间?乌鸡国国王不过是把文殊泡了三天,便被泡了三年,这真的合适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合适,那青狮来之前的连年干旱。死去的百姓又有什么过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