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者正在骂骂咧咧的控诉那泥胎,只见一个烧晚香的道人,点了几枝香,来佛前炉里插。你道那寺中为何有道人,这其中却也有些缘故。
自打老君化胡为佛之后,佛道两家算起来是同出一门的,故而在佛寺中总有一些带发修行者,而这等带发修行者,便是寺中的道人,那和观中的道士自然一家,却又不甚相同。
因为这样缘故,昔年在遇到黄风怪之时,在小须弥山请灵吉菩萨相助的时候,那小须弥山才有道人相迎接。
那道人正在进香,被那孙行者出一声吓了一跌爬起来看见脸,又是一跌,吓得滚滚蹡蹡,跑入方丈室内口里不住地道:
“老爷!外面有个和尚来了!”
那僧官正被三藏弄得窝火,一听这话,开口便骂道:
“你这伙道人都少打!已经说教他往前廊下去蹲,又报什么!再说打二十!”
那道人一听这话,连忙开口道:
“老爷,这个和尚,比那个和尚不同,生得恶躁,吓人的紧。”
那僧官一听这话,当即便有些疑惑。开口便道:
“怎生模样?”
那道人一听这话,开口惊魂未定的道:
“是个圆眼睛,了耳朵,满面毛,雷公嘴。手执一根棍子,咬牙恨恨的,要寻人打哩。”
那僧官这才上前一看,登时吓得亡魂大冒,只见行者撞进来了,真个生得丑陋:七高八低孤拐脸,两只红眼睛,一个磕额头;獠牙往外生,就似螃蟹一般的,肉在里面,骨在外面。
那老和尚哪里见过这个,慌得把方丈门关了。行者赶上,扑的打破门扇,口里骂骂咧咧的道:
“赶早将干净房子打扫一千间,给老孙睡觉!”
那老和尚躲在里屋,一听这话,当即便吓得一阵阵哆嗦,开口便道:
“难怪他生得丑么,原来是说大话,罪作的这般嘴脸。我这里连方丈、佛殿、钟鼓楼、两廊,共总也不上三百间,他却要一千间睡觉,却打哪里来?”
那道人心知这怪物与之前长相非凡的长老是一路的,心里头怪罪自家院主不肯通融才惹下这场灾祸,口里道:
“师父,我也是吓破胆的人了,凭你怎么答应他也罢了,我是言语不出。”
那僧官没奈何,只得战战兢兢的高声叫道:
“那借宿的长老,我这小荒山不方便,不敢奉留,往别处去宿吧。”
那行者素来横行无忌惯了,对付一个欺软怕硬的老和尚,当即将棍子变得盆来粗细,直壁壁的竖在天井里,而那里屋里的两人一见这棍子,更是胆战心惊。只听那行者道:
“和尚,不方便,你就搬出去!”
那僧官一听这话,只道是来了强人,虽然心中惧怕,但是还是战战兢兢的与那道人说道:
“我们从小儿住的寺,师公传与师父,师父传与我辈,我辈要远继儿孙。他不知是那里勾当,冒冒实实的,教我们搬哩。”
那道人此刻早就被那脸盆粗细的棍子吓破了胆,一听这话,开口便道:
“老爷,十分不智,搬出去也罢,如今杠子打进门来了。”
那僧官一听这话,当即便喝骂道:
“你莫胡说!我们老少众大四五百名和尚,往那里搬?搬出去,却也没处住。”
那行者在外边听得真切,开口笑道:
“你们没处搬啊,那便叫个人出来,给我打个样棍。”
那老和尚一听这话,当即指了指道人开口便道:
“你出去与我打个样棍来。”
那道人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开口便道:
“爷爷呀!那等个大杠子,你教我去打样棍?!”
那僧官一听这话,理直气壮的道:
“养军千日,用军一朝。你怎么不出去?”
那道人一听这话,战战兢兢的道:
“那杠子莫说打来,若倒下来,压也压个肉泥!”
那老和尚闻言惊魂未定的道:
“也莫要说压,只道竖在天井里,夜晚间走路,不记得啊,一头也撞个大窟窿。”
那道人一听这话,又惊又怒,开口便道:
“师父,你晓得这般重,却教我出去打甚么样棍?”
那孙悟空在门外听得真切。手里拿着棒子,口里不住的喃喃道:
“是也禁不得,假若就一棍打杀一个,我师父又怪我行凶了。且等我另寻一个什么打与你看看。”
那行者抬头一看,见方丈室门外,有一个石狮子,却就举起棍来,乒乓一下打得粉乱麻碎。那和尚在窗眼儿里看见,就吓得骨软筋麻,慌忙往床下拱,道人无奈就往锅门里钻,只听那老和尚口中不住叫道:
“爷爷,棍重棍重!禁不得!方便方便!可住可住。”
“和尚,我不打你。我问你,这寺里有多少和尚?”
那孙悟空见一番戏耍之后终于是吓住了那僧人,当即便想到了行的习惯,要搞起排场来。而那僧官不知猴头要作甚,一听这话,当即便战战兢兢的道:
“前后是二百八十五房头,共有五百个有度牒的和尚。”
那行者一听这寺里有五百僧众,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便道:
“你快去把那五百个和尚都点得齐齐整整,穿了长衣服出去,把我那唐朝的师父接进来,就不打你了。”
那僧官一听这话,当即喜出望外,开口便道:
“爷爷,若是不打,便抬也抬进来。”
紧接着,那僧官便吩咐那道人道:
“你莫说吓破了胆,就是吓破了心,便也去与我叫这些人来接唐僧老爷爷来。”
那道人一听这话,心中真的是万分无奈,这分明是先前自己师父招惹下的事端,却不曾想最后还是要落在自己的头上。
可是那道人也明白,这事情干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只得舍了性命,不敢撞门,从后边狗洞里钻将出去,径到正殿上,东边打鼓,西边撞钟。钟鼓一齐响处,惊动了两廊大小僧众,上殿问道:
“这早下晚课哩,撞钟打鼓做甚?”
那道人一听这话。开口便道:
“快换衣服,随老师父排班,出山门外迎接唐朝来的老爷。”
那一寺僧众虽然不解其意。但是也纷纷去换了衣服,而那些僧人在见到孙悟空之后,也逐渐明白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行者押着众僧,出山门下跪下。那僧官磕头高叫道:
“唐老爷,请里边坐。”
那八戒一听这话,当时便欢欢喜喜的取笑三藏道:
“师父老大不济事,你进去时,泪汪汪,嘴上挂得油瓶。师兄怎么就有此机智,教他们磕头来接?”
那三藏一听这话,笑骂道:
“你这个呆子,好不晓礼!常言道,鬼也怕恶人哩。”
那行者在一旁听得真切,也不曾恼怒,毕竟他也非是甚的良善好人,被这老和尚说几句也就罢了。而另一边,那唐僧看着一众僧人跪地迎接他,他却也觉得于心不忍,开口便道:
“列位请起。”
众僧一听这话,哪里敢起来。当时那僧官便道:
“老爷,若和你徒弟说声方便,不动扛子,就跪一个月也罢。”
那三藏一听这话,当即与那孙行者道:
“悟空,莫要打他。”
那行者一听这话,当时便开口笑道:
“不曾打,若打,这会已打断了根矣。”
一听这话那些和尚却才起身,牵马的牵马,挑担的挑担,抬着唐僧,驮着八戒,挽着沙僧,一齐都进山门里去,方进山门,那行者这才发觉,竟然少了一个人与一头牛,不由得开口道:
“两位兄弟,你们可曾看见那无名去了何处?”
那沙悟净一听这话,当即便开口道:
“无名兄弟在方才你进山门之后,也进到山门里去了,莫不是没遇到他?”
那行者一听这话,摇了摇头,开口便道:
“确是不曾遇到。”
那猪八戒一听这话。当即开口笑道:
“莫不是哪里遇到一个女妖怪,被缠住了罢。”
那孙悟空一听这话,当即笑骂道:
“你这呆子,你以为人人似你一般?你等不是不知,论神通手段,他与我老孙一般无二,论变化,他还要胜我半分,又有推测天机之数,可谓是神通广大,不过就是有些爱躲清闲…实在不太爽利。”
那孙悟空话音刚落,一道虹光瞬息到了山门之内,化作一个头陀模样,开口笑骂道:
“你两个,可是又在背地里骂我了?”
话音刚落,那一群刚刚安定下来的和尚,突然大声叫道:
“妖怪啊!”
伴随着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五百多号人纷纷想拔腿就跑。
“嗯?”
那化身只是一声轻哼,那群僧人便好似是脚上生了根,腿里灌了铅一般动也动不了。只听那化身道:
“各位莫怕,我不是妖魔鬼怪。”
那八戒一听这话,当即便开口笑道:
“正是正是,什么妖魔鬼怪,俱都是他的晚辈后生哩。”
一番折腾之后,那一行五人才在后院里安置好了,而那僧官却又率领众僧对唐僧一众行礼,毕竟是开了眼了,见到活神仙真妖怪了。
“院主请起,再不必行礼,作践贫僧,我和你都是佛门弟子。再不必这般。”
那僧官一听这话,当即十分小心的道:
“老爷是上国钦差,有活罗汉护驾保身,小和尚有失迎接。今到荒山,奈何俗眼不识尊仪,与老爷邂逅相逢。动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
那唐僧还未说话,一旁的化身便道:
“他等师徒三人,俱是吃斋的,我么,已经不知多少年未吃过凡间米粮了,便是一口不吃,也没甚大事情,不过你看那个长嘴大耳的,他吃的多,你们得问他来。”
那僧众里边,有一个胆子大的。看了看八戒,开口问道:
“不知这位大师傅,要吃多少米粮。”
那八戒一听这话。当即便不假思索的开口道:
“小家子和尚!问什么!一家煮上一石米便罢了。”
一看八戒如此凶恶,那和尚都慌了,便去刷洗锅灶,各房中安排茶饭,而趁着众僧安排茶饭的光景,那孙悟空便将化身叫到了一边。开口问道:
“兄弟,你方才哪里去了?”
那化身一听这话,当即开口便道:
“我去见了一个故人,一个很久没见的故人。”
那孙悟空一听这话,想到了什么开口便道:
“这次。又是天上的?”
化身一听这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开口便道:
“西边的。不过,如今的他,与过去的他,已然不同了。”
那文殊菩萨座下的青狮精,曾经的虬首仙,是唯一一个两次下界,伤害唐僧的西天怪,可是那化身很明白,两次虽然都是青狮,但是两次却都不是青狮。
乌鸡国的青狮精,是奉了佛旨公然来给文殊报仇的,所以他被主家给阉了,是无根的狮子。
但是狮驼岭的青狮做下的,却不是无根的狮子能做的事情,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和心猿和六耳一般,是皈依佛门的虬首仙的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