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等在平顶山与妖魔斗法,你倒是在此地十分清闲呐。”
那个路边的头陀不是旁人,正是那敖烈的头陀化身,此刻正穿着黑白两色衣袍,一副大梦方醒的样子斜卧在道旁,惹得那猴头调笑不止,而那化身站起身来,开口便道:
“你这猴头,忘了我也曾助你除魔么。”
那孙悟空一听这话,当即开口笑道:
“他也是你,你也是他,他不是你,你不是他,如此关系,只有你我明了。”
师徒一众听了那孙悟空的话语之后,都觉得十分的云里雾里,但是只有化身知道,这猴头说不准已经看透了什么。当即开口便道:
“好了好了,不与你说笑了,上路吧。”
一行人说不尽那水宿风餐,披霜冒露,师徒们行罢多时,前又一山阻路。惹得三藏心惊肉跳,开口道:
“徒弟啊,你看那里山势崔巍,须是要仔细提防,恐又有魔障侵身也。”
那行者一听这话,知道那三藏心生畏惧之意,当时开口便道:
“师父休要胡思乱想,只要定性存神,自然无事。”
那三藏一听这话,当即有些失落道:
“徒弟呀,西天怎么这等难行?我记得离了长安城,在路上春尽夏来,秋残冬至,有四五个年头,怎么还不能得到?”
那行者一听这话,开口笑便道:
“早哩!早哩!还不曾出大门哩!”
一旁八戒不解其意,开口便道:
“哥哥不要扯谎,人间哪里就有这般大门?”
“兄弟,我们还在堂屋里转哩!”
见孙悟空说话越来越不着边际,就连沙僧也有些觉得不对味,开口便道:
“师兄,少说大话吓我,即便就有这般大堂屋,却也没处买这般大过梁啊。”
那猴头一听这话。开口便意有所指的道:
“兄弟,若依老孙看时,把这青天为屋瓦,日月作窗棂,四山五岳为梁柱,天地犹如一敞厅。”
一旁的化身一听这话,点了点头,开口便道:
“三藏你要立时去那西天雷音,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而今你等四人,不过是在佛的掌中之国行走罢了,跳出这掌中来,自见佛陀。”
那行者一听这话,想到了什么当时嘟嘟囔囔的道:
“兄弟。你与他们说话也就罢了,因何揭我老孙的短哩。莫说了莫说了,走路走路。”
那猴头很明白,这个队伍里边,统共只有两个半明白人,他自己算一个,化身算的一个。猪八戒和沙和尚加起来饶上老和尚勉强算半个。
而作为队伍里最真心想要去西天的猴子,他总是给剩下的三人上课,企图让他们有所精尽,可惜的是收效甚微。
虽然带着仨累赘十分的让人无奈,但是为了成佛的功果那孙悟空也只能静下心来继续前行。
你看他横担了铁棒,领定了唐僧,剖开山路,一直前进。
那师父在马上遥观,好一座山景,山顶嵯峨摩斗柄,树梢仿佛接云霄。青烟堆里,时闻得谷口猿啼;乱翠阴中,每听得松间鹤唳。啸风山魅立溪间,戏弄樵夫;成器狐狸坐崖畔,惊张猎户。
看那山八面崖巍,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翠盖,枯摧老树挂藤萝。泉水飞流,寒气透人毛发冷;巅峰屹崒,清风射眼梦魂惊。时听大虫哮吼,每闻山鸟时鸣。麂鹿成群穿荆棘,往来跳跃;獐兔结党寻野食,前后奔跑。佇立草坡,一望并无客旅;行来深凹,四边俱有豺狼。
在那孙悟空的护持之下,那三藏过了险峰。终于是上了平路,不觉红日西沉,那长老在马上遥观,只见那山凹里有楼台迭迭,殿阁重重。
“徒弟,此时天色已晚,幸得那壁厢有楼阁不远,想必是庵观寺院,我们都到那里借宿一宵,明日再行。”
那行者一听这话,心中警惕,开口便道:
“师父说得是。不要忙,等我且看好歹如何。”
话音刚落,那猴头跳在空中,仔细观看,果然是座山门,但见八字砖墙泥红粉,两边门上钉金钉。迭迭楼台藏岭畔,层层宫阙隐山中。万佛阁对如来殿,朝阳楼应大雄门。七层塔屯云宿雾,三尊佛神现光荣。文殊台对伽蓝舍,弥勒殿靠大慈厅。看山楼外青光舞,步虚阁上紫云生。松关竹院依依绿,方丈禅堂处处清。雅雅幽幽供乐事,川川道道喜回迎。参禅处有禅僧讲,演乐房多乐器鸣。妙高台上昙花坠,说法坛前贝叶生。正是那林遮三宝地,山拥梵王宫。半壁灯烟光闪灼,一行香霭雾朦胧。
“师父,果然是一座寺院,却好借宿,我们去来。”
那三藏一听这话,放下心来,一直前来,径到了山门之外。还未等那三藏下马,就听行者问道:
“师父,这一座是什么寺?”
那三藏一听这话。有些不悦的道:
“我的马蹄才然停住,脚尖还未出镫,就问我是甚么寺,好没分寸!”
那行者闻言,却也不恼。开口便道:
“你老人家自幼为僧,须曾讲过儒书,方才去演经法,文理皆通,然后受唐王的恩宥,门上有那般大字,如何不认得?”
那三藏一听这话,登时便有些恼了,开口骂道:
“泼猢狲!说话无知!我才面西催马,被那太阳影射,奈何门虽有字,又被尘垢朦胧,所以未曾看见。”
身后,化身一听这话,暗自不住的摇头,现在看来唐僧不喜欢孙悟空,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这猴子有的时候确实很欠。
那猴头被三藏呵斥之后,也不恼怒,把腰儿躬一躬,长了二丈余高,用手展去灰尘。只见上面五个大字。
敕建宝林寺。
而那化身一见宝林寺这三个字之后,登时便一惊,无他,那宝林寺别是旁处,只因这里头有一个死鬼。就是那个倒霉催的乌鸡国国王,因为得罪了文殊。被文殊座下的青狮精变作老道,推下了八角琉璃井当中泡了三年,别提有多惨了。
“师父,这寺里谁进去借宿?”
那三藏师徒一众并不知道化身在想着什么,当即便开始讨论起了谁去借宿的问题,而后只听三藏道:
“我进去。你们的嘴脸丑陋,言语粗疏,性刚气傲,倘或冲撞了本处僧人,不容借宿,反为不美。”
那行者一听这话,心中有些不愉,毕竟他很清楚,老和尚原本就是个脓包,要是碰到个不好相与的,说不得就要哭着出来。但是心头却又不敢多说,于是开口便道:
“既如此,请师父进去,不必多言。”
待到那三藏进了头道门之后,那化身便走上前来,开口便道:
“猴子,这处的僧人心不太好,你准备好以刀兵迫之吧。”
那行者一听这话,心中当即便明了了什么,知道那三藏势必是要吃亏了,遂口里道:
“老孙知道,总是难免做恶人的。”
另一边,那三藏迈步,径入山门,只见两边红漆栏杆里面,高坐着一对金刚,装塑的威仪恶丑:一个铁面钢须似活容,一个燥眉圜眼若玲珑。左边的拳头骨突如生铁,右边的手掌崚嶒赛赤铜。金甲连环光灿烂,明盔绣带映飘风。西方真个多供佛,石鼎中间香火红。三藏见了,点头长叹道:
“我那东土,若有人也将泥胎塑这等大菩萨,烧香供养啊,我弟子也不往西天去矣。”
不多时那三藏又到了二层山门之内,见有四大天王之相,乃是持国、多闻、增长、广目,按东北西南风调雨顺之意。进了二层门里,又见有乔松四树,一树树翠盖蓬蓬,却如伞状,忽抬头,乃是大雄宝殿。那长老合掌皈依,舒身下拜。
那三藏拜罢起来,转过佛台,到于后门之下,又见有座观作音普度南海之相。那壁上都是良工巧匠装塑的那些虾鱼蟹鳖,出头露尾,三藏见此,感慨万千道:
“可怜啊!鳞甲众生都拜佛,为人何不肯修行!”
那三藏正正赞叹间,又见三门里走出一个道人。那道人忽见三藏相貌稀奇,丰姿非俗,急趋步上前施礼道:
“敢问这位师父,你是哪里来的?”
却原来,那三藏自打吃了人参果之后,身轻体健,容颜不老,加之他原本就俊美非常,非同一般僧道,故而才会被人特殊以待,而三藏见人问话,当即便道:
“弟子是东土大唐驾下差来上西天拜佛求经的,今到宝方,天色将晚,告借一宿。”
那道人并不是这宝林寺中的主事之人,一听这话,当即便 “师父莫怪,我做不得主。我是这里扫地撞钟打勤劳的道人,里面还有个管家的老师父哩,待我进去禀他一声。他若留你,我就出来奉请;若不留你,我却不敢羁迟。”
三藏一听这话。心中也十分理解,深施一礼开口道:
“累及你了。”
那道人急到方丈室内报道:
“老爷,外面有个人来了。”
却原来那宝林寺非是一般的寺院,在乌鸡国里边,地位十分特殊,因此这里的方丈乃是有敕封的僧官,地位和常人不同。
听闻有人到来,那僧官即起身,换了衣服,按一按毗卢帽,披上袈裟,急开门迎接,却不曾看到大队人马,口里便问道:
“哪里有人来?”
那道人伸手一指正殿门后的三藏,开口便道:
“那正殿后边不是一个人?”
那僧官一见三藏光着一个头,穿一领二十五条达摩衣,足下登一双拖泥带水的达公鞋,斜倚在那后门首。登时便大怒道:
“道人少打!你岂不知我是僧官,但只有城上来的士夫降香,我方出来迎接。这等个和尚,你怎么多虚少实,报我接他!看他那嘴脸,不是个诚实的,多是云游方上僧,今日天晚,想是要来借宿。我们方丈中,岂容他打搅!教他往前廊下蹲罢着了,如何报我!”
那三藏在后门首听得真切,心中忍不住悲凉,他素来都是一个懦弱脓包人,被这么暗骂了一通便暗自落泪,心有凄然。
可怜!可怜!这才是人离乡贱!我弟子从小儿出家,做了和尚,又不曾拜谶吃荤生歹意,看经怀怒坏禅心;又不曾丢瓦抛砖伤佛殿,阿罗脸上剥真金。噫!可怜啊!不知是那世里触伤天地,教我今生常遇不良人!和尚你不留我们宿便罢了,怎么又说这等惫懒话,教我们在前道廊下去蹲?此话不与行者说还好,若说了,那猴子进来,一顿铁棒,把你腿都打断。
那三藏即便心中有万千委屈,也不敢与他人耍横,只能自家宽慰道:
“也罢,也罢,常言道,人将礼乐为先。我且进去问他一声,看意下如何。”
那三藏踏脚迹,跟他进方丈门里,只见那僧官脱了衣服,气呼呼的坐在那里,不知是念经,还是是与人家写法事,见那桌案上有些纸札堆积。唐僧不敢深入,就立于院外天井处高声叫道:
“老院主,弟子问讯了!”
那和尚原本就有些不耐烦他,见进里边来更加的不悦,半答不答的还了个礼道:
“你是哪里来的?”
那三藏见他问话,开口便道:
“弟子乃东土大唐驾下差来上西天拜活佛求经的,经过宝方天晚,求借一宿,明日不犯天光就行了。万望老院主方便方便。”
那僧官一听东土大唐四字这才起身,开口便道:
“你是那唐三藏?”
却原来,那老院主不知怎么的听说过那唐三藏的名讳,这才站起身子,不过他那面上,仍旧不老好看的。
“不敢,弟子便是。”
那三藏见对方晓得自己的名号。心中一喜,却不料那僧官下一句话却不怎么好听。
“你既往西天取经,怎么路也不会走?”
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对于那僧官来说,唐三藏在大唐地位再尊崇也与他无关,更何况这个唐三藏是真是假都没个定论呢,因此僧官并不想留他。
“正西去,只有四五里远近,有一座三十里店,店上有卖饭的人家,方便好宿。我这里不便,不好留你们远来的僧。”
那三藏一听这话,心中也是气不愤,开口便道 “院主,古人有云,庵观寺院,都是我方上人的馆驿,见山门就有三升米分。你怎么不留我,却是何情?”
那僧官一听这话,也是怒火中烧,开口便继续骂道:
“你这游方的和尚,便是有些油嘴油舌的说话!岂不闻古人云,老虎进了城,家家都闭门。虽然不咬人,日前坏了名。”
那三藏一听这话,越发不服,开口便道:
“怎么油嘴滑舌,又怎么日前坏了名?”
那僧官一听这话,越发生气。开口便道:
“向年有几众行脚僧,来于山门口坐下,是我见他寒薄,一个个衣破鞋无,光头赤脚,我叹他那般褴褛,即忙请入方丈,延之上坐。款待了斋饭,又将故衣各借一件与他,就留他住了几日。怎知他贪图自在衣食,更不思量起身,就住了七八个年头。住便也罢,又干出许多不公的事来。”
那三藏一听这话,当即开口道:
“有甚不公事来?”
那僧官见三藏满是不信。开口便道:
“你听我说,他们闲时沿墙抛瓦,闷来壁上扳钉。冷天向火折窗棂,夏日拖门拦径。幡布扯为脚带,牙香偷换蔓菁。常将琉璃把油倾,夺碗夺锅赌胜。”
三藏一听那僧官将自己与这般和尚比作一家,只觉得千般委屈,万般苦楚,欲待要哭,又恐那寺里的老和尚笑他,但暗暗扯衣揩泪,忍气吞声,急走出去,见了三个徒弟。
那孙悟空一见三藏面上含怒。尤有泪声,当即便有些恼怒:
“师父,可是这里的和尚不分好歹,打骂你来?”
那三藏还未说话,一旁的八戒便道:
“定是那寺中的僧人看师父软弱可欺,便打骂于他。”
三藏一听这话,生怕自己这三位徒弟放刁惹出事来,当即便道:
“既不曾打,也不曾骂。”
那孙悟空一听这话,哪里肯信,开口道:
“既不曾打,又不曾骂,你怎么这般苦恼?莫不是思乡哩?”
那唐僧哪里肯说起这是两家起了言语冲突。只是推说道:
“他这里不方便。”
那行者一听这话,再想起自己兄弟之前的言语,哪里还不明白是个怎么样的状况,开口便道:
“你不济事,但凡寺中和尚,即与我们一般。常言道,既在佛会下,都是有缘人。你且坐,等我进去看看。”
那行者,按一按顶上金箍,束一束腰间裙子,执着铁棒,径到大雄宝殿上,那大雄宝殿上,供奉的不是旁人,俱是三身如来,那行者指着那三尊佛像道:
“你本是泥塑金装假像,内里岂无感应?我老孙保领大唐圣僧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今晚特来此处投宿,趁早与我报名!假若不留我等,就一顿棍打碎金身,教你还现本相泥土!”
在那三层山门之外,那化身知道猴头进去定要放刁。遂缓步而入,自言自语道: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