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者把金箍棒幌一幌,喝了一声,那马溜了缰,如飞似箭,顺平路往前去了。那三藏挽不住缰口,只扳紧着鞍桥,让他放了一路辔头,有二十里向开田地,方才缓步而行。
正走处,忽听得一棒锣声,路两边闪出三十多人,一个个枪刀棍棒,拦住路口道:
“和尚!哪里走!”
那三藏哪里受得过这个。当时便吓得个唐僧战兢兢,坐不稳,跌下马来,蹲在路旁草科里,只叫: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那为头的两个大汉一见是一个和尚,当即开口道:
“不打你,只是有盘缠留下。”
那行者方才省悟,知他是伙强人,却欠身抬头观看,但见他一个青脸獠牙欺太岁,一个暴睛圆眼赛丧门。鬓边红发如飘火,颔下黄须似插针。他两个头戴虎皮花磕脑,腰系貂裘彩战裙。一个手中执着狼牙棒,一个肩上横担扢挞藤。
三藏见他这般凶恶,怕惹恼了他,害了性命,只得走起来,合掌当胸道:
“大王,贫僧是东土唐王差往西天取经者,自别了长安,年深日久,就有些盘缠也使尽了。出家人专以乞化为由,哪得个财帛?万望大王方便方便,让贫僧过去罢!”
那两个贼率众向前,包围了那三藏,一个个口里道:
“我们在这里起一片虎心,截住要路,专要些财帛,什么方便方便?你若是果无财帛,那快早脱下衣服,留下白马,放你过去!”
那三藏是一个斯文人,一听要扒衣服,哪里受得了,口里笑道:
“阿弥陀佛!贫僧这件衣服,是东家化布,西家化针,零零碎碎化来的。你若剥去,可不害杀我也?只是这世里做得好汉,那世里变畜生哩!”
那贼闻言大怒,掣大棍,上前就打。这长老口内不言,心中暗想道:
可怜!你只说你的棍子,还不知我徒弟的棍子哩!
那贼不容容分说,举着棒,没头没脸的打来。那三藏一生不会说谎,遇着这急难处,怕被打出事情来,当即没奈何,只得打个诳语道:
“二位大王,且莫动手,我有个小徒弟,在后面就到。他身上有几两银子,与你吧。”
那贼头一听这话。心中半信半疑,口里道:
“这和尚是也吃不得亏的,不知说的是真是假,且捆起来。”
众娄罗一齐下手,把一条绳捆了,高高吊在树上。却说三个撞祸精,随后赶来。八戒呵呵大笑道:
“师父去得好快,不知在哪里等我们哩。”
说完这话,那八戒抬头一看,只见那三藏吊在树上,他又说:
“你看师父,等便罢了,却又有这般心肠,爬上树去,扯着藤儿打秋千哩!”
那行者一听这话抬头一看。当即便看出了端倪,口里边道:
“呆子,莫乱谈。师父吊在那里不是?你两个慢来,等我去看看。”
那行者,急登高坡细看,认得是伙强人,心中暗喜道:
造化!造化!买卖上门了!
那行者即转步,摇身一变,变做个干干净净的小和尚,穿一领缁衣,年纪只有二八,肩上背着一个蓝布包袱,拽开步,来到前边,叫道:
“师父,这是怎么说话?这都是些什么歹人?”
那三藏抬头一看,当时便知道是行者变化来的,当即口里道:
徒弟呀,还不救我一救,还问什么的?”
那行者一听这话,却也不着急,口里问道:
“是干什么勾当的?”
那三藏一听这话,心中悲戚。胆战心惊,口里道:
“这一伙拦路的,把我拦住,要买路钱。因身边无物,遂把我吊在这里,只等你来计较计较,不然,把这匹马送与他吧。”
那行者一听这话,当即便心中摇头,暗道老师父太过脓包废物,口里边取笑道:
“师父不济,天下也有和尚,似你这样皮松的却少。唐太宗差你往西天见佛,谁教你把这龙马送人?”
那三藏一听这话,心里更加的发苦,口里道:
“徒弟呀,似这等吊起来,打着要,怎生是好?”
那三藏见到那一帮强人,早已经吓破了胆,都已经不知道他打了没打自己,口里早已经语无伦次了。而那行者一听这话,口里便道:
“你怎么与他说来?”
那三藏一听这话,当即便把之前所说的话都说了,口里道:
“他打的我急了,没奈何,把你供出来也。我说你身边有些盘缠,且教道莫打我,是一时救难的话儿。”
那行者虽然感叹那老师父实在是太没骨头,但是买卖上门,心中也欢喜非常,口里便道:
“好!好!好!承你抬举,正是这样供。若肯一个月供得七八十遭,老孙越有买卖。”
那伙贼见行者与他师父讲话,不知是碰上了丧门星,当即撒开势,围将上来道:
“小和尚,你师父说你腰里有盘缠,趁早拿出来,饶你们性命!若道半个不字,就都送了你的残生!”
那行者刚出五行山的时候就碰到过一回这个了,更何况他是一个三界排的上号的妖神,哪里会怕这个,口里当即便扯出了谎言:
“列位长官,不要嚷。盘缠有些在此包袱,不多,只有马蹄金二十来锭,粉面银二三十锭,散碎的未曾见数。要时就连包儿拿去,切莫打我师父。古书云,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此是末事。我等出家人,自有化处。若遇着个斋僧的长者,衬钱也有,衣服也有,能用几何?只望放下我师父来,我就一并奉承。”
那贼人见那行者如此的识时务,欢天喜地,口里便道:
“这老和尚悭吝,这小和尚倒还慷慨放下来。”
这一帮贼寇虽然打家劫舍,但是还是很讲信誉的当即便有人将三藏放了下来,而那三藏本来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废物,得了性命,跳上马,顾不得行者,操着鞭,一直跑回旧路。那行者一见那三藏跑了回去,行者忙叫道:
“走错路了。”
那行者原本不想杀人。若是就这样让他走了,那这事情便了了,可是那贼人却不知这是一个祸星,拦住道:
“哪里走?将盘缠留下,免得动刑!”
行者一见那伙贼人不依不饶,当即笑道:
“说开,盘缠须三份分之。”
那贼头一听这话,当即开口道道:
“这小和尚忒乖滑,就要瞒着他师父留起些儿。也罢,拿出来看。若多时,也分些与你背地里买果子吃。”
那行者一听这话,心中暗笑,口里道:
““哥呀,不是这等说。我那里有甚盘缠?说你两个打劫别人的金银,是必分些与我。”
那为首的贼人一听这话,怒火中烧,口里骂道:
“这和尚不知死活!你倒不肯与我,返问我要!不要走!看打!”
轮起一条扢挞藤棍,照行者光头上打了七八下。行者只当不知,且满面陪笑道:
“哥呀,若是这等打,就打到来年打罢春,也是不当真的。”
那贼头一听这话,心惊胆战,口里道:
“这和尚好硬头!”
那行者这时候也不急去寻找师徒了,存心想要和这伙贼人玩耍,口里直笑道:
“不敢不敢,承过奖了,也将就看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