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中午,玉馨园的四个雅座早已坐满了宾客,大厅十个桌子也都围满了后来人。
玉馨园的后厨炒勺正翻动着,两个配菜工,都是家庭妇女,极少见过这忙乎的场面,一时里,拼尽全力,脚底抹油,在厨房间东奔西跑,直弄的汗湿双鬓,还不凑手,只急的大厨一个劲地敲炒勺。
“来了!来了!爷几个先喝着。”
“马上来!马上来!哥几个先吃点凉菜就酒。”
韩香做了传菜工,也是恰如一朵云,飘过里屋飘外屋。
二头三头像个主人似的在不同桌上陪着客人敬酒。“不是时候,先端菜!”黑子一声吼,明是喊给那哥俩的。
二头三头也知趣地立时撤下桌来,紧着忙着地上起菜了。
“早几年,从这地方过,咱也就是往里瞅瞅,人家头头脑脑的雅座一包,外间还他妈的清场,想吃点也轮不到咱庄稼人的份儿!现如今,这玉馨园就像自个儿家一样,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老古语真没差的!”
大厅临巴台的一号桌,坐着清一色的八位老客人,两瓶二锅头已干了一瓶,老人皱巴巴的脸上也就染上了红晕。
巧极,这一桌上,百家姓里前八姓占了七个,只一个郑姓旁落。内中赵姓是亲哥俩,还为年龄最大,都已年过八旬,老哥七个前后街住着,都闲赋在家,平日里在村头晒晒太阳讲讲古,过着悠然恬淡的日子。今天蒙钱老三相约,来顿真的,打打牙祭。
“这四冷六热,估摸着二百元上下,今天老三请了,下次算我孙四的!”孙四年龄在这桌上,也正是排行第四。“不可!不可!倒过来,老钱先入为主了,赶下次,我们哥俩轮回请老几位。”赵老大抢着说了,赵大是抗美援朝老兵,三等甲级残疾,右手缺了中指拇指,当年在战场上扣扳机冻断一支,被炸掉一支。老人每年国家抚恤金不少拿,孩子们又都去城里,没有花他的,老人的闲钱不是捐资贫困,就是助教镇小学。
今日坐东的钱老三,每月手头进项,也就是国家给的地亩钱返补,还有过了杠的老年人补助,再有就是黑子白玉合作社给的双份钱,按说这几项款子合计来,也够他吃喝无忧,但摊上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赌博成性,一年下来,时有来人去家里讨债,钱老三打落门牙肚里咽,尽管自己还粗通文化,也教育不了儿子半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眼下,因儿子一入冬跑狗聚赌为头,被公安局拘了,这一晃就要出来了,儿媳妇离家去了,儿子不几天就要回来,钱老三悲喜交加,不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于是就有了请老哥几位聚一起出出主意。
老孙头早年闯过京唐,是耍剃头刀的,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虽六十大几了,酒量倒还了得,此时,他已把自己带的那瓶二锅头打开,但听他一边给他人倒着酒一边说:“钱三哥,活人还叫尿憋死,那小子再出来交给我,我教他手艺,我们爷俩在这饭店南租个门面,开个理发店,我拴住他改邪归正,也就省叫你再劳神!”
众人闻言,齐声道好,把个钱老三激动的颤抖了嘴巴。“还是一个土台上的亲,咱洼里人心缝都比我老三大,也就是还恋着老哥几个,要不,我早就去了,去找不孝儿子的老妈!我一家俩光棍,尽吃国家的,吃饭噎人!”
钱老三一口干了酒杯,眼泪也就顺溜着老脸上的沟沟流了下来。
“老哥们日后有啥为难着窄的,就在这里坐,咱不吃他山珍海味,农家饭菜养人又养胃,咱以后成个团,甭总三饱一躺,拖累儿女,咱有国家给的钱,也别坐吃等死,眼面前这协会那公司,咱也弄个老人什么什么的协会,不图挣多少钱,图个老来乐!”
八十多岁的赵老大,每天都看新闻看电视,人虽老矣,但思想却还新潮,这些年在洼里风风雨雨的过来,除了家就是国,老兵的家国情怀,量必是维系终生了。
“我们哥几个论岁数还小的,今后咱都听大哥的,你叫我们去东洼,我们决不去西洼,咱们把老辈子人的魂扛着,过咱红火的日子!”
三个年轻的老人一人说过,那两位也随声称是。
“红火的日子红似火,洼里人家老人红!”黑子又亮了嗓子,移身过来端上一盘杂鱼。
“赠给老辈子,俺香姐坑河的,请品尝,也就是咱洼里的味儿!”
黑子边说还自端过酒敬了众老人。
“老板,还有红烧肉吗?来一份。”众人看过,但见胖头鱼背着他瞎老妈一头撞过门,喘吁吁的进来了。吧台上正放着曲子,邓丽君轻柔的声音飘绕着小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