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又叹了声气，“我不会恨师兄的。”

她像是很无奈，如同面对一个孩童般不知道怎么说话。

最后她也只能握住乔舒时失温的手，“真的，师兄不是知道吗？

“我是带着使命诞生在这的。”

乔舒时一阵失神，他又想起当年那个小姑娘，一个人孤身抱剑，爬了一日一夜的山，最终走到他跟前，说她是带着使命来这儿的。

乔舒时最初只以为她是童言无忌，即便如他这般尊重人，都不太把姜妤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仔细想来，其实还是傲慢。

即便乔舒时自己不愿承认，但他对上姜妤，天然就有一种傲慢。

来自一个大人对待幼童的自负，来自修仙者对凡人自矜，以及来自上位者对底层的傲慢。

乔舒时深吸一口气，他垂首不去看姜妤。

在意图被戳穿的那一刻，再多弥补也不足以填补受到的伤害。

乔舒时收起那些虚假的好意，他同姜妤一样，变得很沉默。

他甚至不敢去问，姜妤究竟是怎么发现他的意图的。

乔舒时很忐忑，他想去看一旁姜妤的样子，却又顾忌着不敢上前。

如此别扭生疏至最后，一直到了仙魔战场上，乔舒时也没能瞧见姜妤，更没能说出自己想说的。

他随着姜妤一道下了飞舟，只能在姜妤即将脚踏地面时，问上一句，“你会死吗？”

话一出口，他又只觉得后悔，怎么能这么说话。

他紧张到颤抖，额头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问出这样的话并不能证明他有多在意姜妤，只能显得他是多么残忍。

事实上，答案已经心知肚明。

却见姜妤回头，抱着剑，如同是多年来那般，喊着他“师兄”，她声音含笑，带着打趣，“也许不会呢。”

乔舒时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看着姜妤，见她孤身入风雪，身影萧条，飞舞的漫天雪花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遗世独立。

与想象中的神女别无二致。

乔舒时想，也许神女落在任何一个人头上都不合适，唯独姜妤真正能担得起。

他的目光贪恋地一直追寻着姜妤，脚像是在此处生根，一直至姜妤不见，湮没在风雪之中。

他这才僵直地抬起腿，刚有动作，一个挂在他身上的药瓶“咣当”落地。

顺着声音看过去，地上的药瓶让他一怔。

药瓶有些陌生，不像是他能带在身上的，他再拧开药瓶子，药香在寒冷的环境里飘出来，悠长平和。

还未来得及看具体丹药长什么样，乔舒时都已经能猜到这绝对不一般。

他心中多了个想法，颤巍巍地将药瓶的丹药倒出来，与之一起的还有一张纸。

少女的字暗藏笔锋，细细看来只有一句话——

谢师兄多日照顾。

乔舒时不敢想这话背后的意思。

在雪地里摇摇晃晃许久，最终跪倒在上面，双手握拳，一下一下捶打在雪面上，眼泪颗颗砸落。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他泣不成声，呜呜咽咽的声音随着打旋的风飘出去好远，也不知究竟有没有飘到远去的少女心上。

*

姜妤一脚一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她现在两袖空空，所有的东西都用来换取那枚珍贵的丹药。

如此，也算是偿还了乔舒时给她的那么多丹药。

姜妤并无不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不如留给这个世界的人。

她又轻轻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前路究竟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一直到了地方，此时已经休战，元青还在施展结界，即便天火已经停止，但随时随刻还得提防。

姜妤走过去，找到上瞿，对方看着她，半晌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孩子。”

这声“好孩子”像是已经昭示了姜妤的未来，然而姜妤并无半分不愿意。

她只是轻轻点头，问，“师姐呢。”

“在前面等你。”上瞿又拉住姜妤，那张冷若冰霜的面上多了几分不自然，“不管你信不信，收你为徒那么多年，我确确实实将你视作亲女。”

姜妤无意去纠结这句话的真假，只是微微扬起唇角，“弟子知道的。”

一句“弟子知道”却让上瞿停了动作，看着姜妤有些发愣。

姜妤目色平静，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影响到。

她如斯平静，像是一捧素雪，是唯一的干净纯粹。

姜妤又看了看还在被拉住的手，想问问上瞿是否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下一刻，那只大手被收回，上瞿的唇瓣紧抿，“去吧。”

姜妤又停顿一二，突然郑重跪下磕了三个头，“师尊，不管如何，还得多谢您当年愿意收我入师门。多年教导，弟子不敢忘记。”

上瞿愕然，想俯下身子去拉姜妤，那人却又避开。

姜妤冷静起身，扫了扫衣服上沾着的雪花，一转身就离开了，再无回首。

上瞿垂首看着自己那只想伸出去的手，默了两下。

好似已经想到他们师徒的缘分已经尽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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