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没听明白，口齿含混半天也没有将姜妤先前说得那几个字理清楚，“姑娘，您说得那个是什么意思啊？”

姜妤略带着点过来人的口吻道，“就是我想要你做事情，但我又想让你对我感恩戴德，于是我说让你做这事是为了你好，如果不是我信赖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会交给你来做吗？”

今秋没听懂，反而是一旁的霜月诧异看了过来，很快又装作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低下了头。

“那姑娘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今秋问。

姜妤没吭声。

她怎么知道的？还不是被这么从小骗到大的。

小的时候福利院来了个看着很亲和的叔叔，乌拉乌拉跟着一堆手持相机的人。

姜妤因为形象好，被选中和那个叔叔一起，叔叔当时就笑眯眯地告诉她。

他们是来帮助这个福利院的，尤其准备来资助她。

要她学会感恩，她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说不准是携带什么不明的东西才被抛弃。

所有人都很嫌弃她们。

只有他一个人不嫌弃，叔叔一直都觉得她们这些孤儿很苦，所以特地来资助。

但是如果她们不乖，就证明她们确实是坏小孩，就是该被人抛弃的存在。

姜妤当时都听傻了，眼泪汪汪的，内心深处直觉不对。可是叔叔身边其他跟着的人都在说她的不好，而只有叔叔一个人对着她笑。

姜妤当时手足无措，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她，却开始下意识反思自己的不对劲。

直到院长冲进来，抄起东西砸向那个笑着的叔叔，重重将他打翻在地。

对着这群人就开始骂，骂的很脏。

姜妤更加惶恐，躲在一旁默默流泪，连哭都不敢大声。

生怕招了院长的嫌弃，再次把她丢掉。

直到后来院长带她走了，路上的时候，姜妤哽咽着问她，“你会把我扔掉吗？”

院长那张冷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拉着她的手却不断用力。

那个斜阳傍晚，那只粗糙却炙热的手上仿佛粘上了502，任凭如何掰扯，都没让姜妤这个小牛皮膏药脱手。

……

姜妤听着原先那小丫鬟的话术，只感觉异常熟悉。

她摇了摇脑袋，把自己的想法甩出脑外。

随后交代身边几个丫鬟备上一些保暖些的服饰之类，还有吃的喝的。

其实也还好，姜妤也怕带的多了引起狱卒的不满。

但进天牢只能带一个丫鬟，姜妤还未选好带谁进去。

就见霜月主动接过另外几个丫鬟手中的东西，并且毫不吃力。

很快便一拍既定，选择带上了她进去。

天牢的环境并不好，毕竟是关押一些重大囚犯的地方。

鬼气森森的，阴郁的环境配上步子到从哪里吹过来的冷风，寒气一下浸透到骨子里。

姜妤不断往里挪着，并不敢往周围张望，只不过偶尔的余光还能看见其他关在这里的犯人。

一个个身穿囚服，眼神凶狠，各个体型宽大，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让人生畏。

看到姜妤时一个个纷纷将目光投过来，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姜妤的步子加快，直至终于到了关着灵枢和秦璟的地方。

对比起之前的犯人们，他们两倒像是误入进来的，本就清瘦的身子越发瘦弱。

他们闭着眼睛，即便是此时生处在囚笼之中，也还在呢喃着什么，一切仿佛还在静安寺的样子。

直至姜妤出声唤他们，两人这才睁眼，见到是她。

秦璟有一瞬的欣喜，走上前来隔着关押的牢房与她对话，“姜姑娘怎么来了？”

灵枢则像是早有预料般，依旧坐在原地，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眸光中也依稀沁出几分水光来。

“我来看看你们，顺便给你们带点东西。”她露出身后的东西，“我也帮不了你们别的。”

秦璟摇头，“雪中送炭的仅姑娘一个。”

姜妤垂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灵枢倏然出声，“姜姑娘。”

姜妤看去，却见他一副郑重的模样，“请您记住贫僧接下来的话。”

“您这一生，要经历的磋磨不止眼前这点，但苦难只在眼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也请您相信，您不是无缘无故遭受这些，一切都来自于选择。”

“贫僧向您起誓，您的未来，定是顺遂平安，喜乐无忧的。”

他说完这话，便噤了声，目光依旧温和平静，甚至隐约带了点释然。

姜妤觉着那眼神不太对劲，还在想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狱卒已经开始骂骂咧咧赶起了人。

她与霜月被推搡着往外走，即便步子踉跄险些栽倒，脑海中也还是那个眼神。

直到她出了天牢。

雾色笼罩的天空不知怎的突然落起小雪，雪花摇摇晃晃的，缓慢落在行人身上。

姜妤伸出手来接了一片，只是微的触碰，瞬间化成水珠。

她懵懵然地抬起头，身后不知何时被霜月披上件披风，她蓦地回过头。

就见原先驱赶他们的狱卒一路朝外奔跑，从晦涩模辩的阴影中一路朝外跑向灰黑色相接处，口中着急大喊，“不好了，狱里有个和尚死掉了。”

一片皑皑雪色之中，姜妤愣愣抓住身旁人的袖子，下意识反问，“他说谁死掉了？”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静谧仿佛只有雪落的声音中，姜妤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和尚死了”“和尚死了”。

她闭了眼，于飘扬的白雪中送走了她在这个世界中的第一个故人。

雪越下越大，直至一条人命也湮没在这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