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又一层的考验对于叶凡这种没有什么耐心的人来说,无疑就是折磨。书院本身就是没有几个人守过规矩,无论是轲浩然还是叶凡。
似乎每个当书院小师叔的人都会变得脾气暴躁且蛮横,对于规矩这种东西基本都是无视的。青衫黑驴一把剑,呵天骂地行天下,脾气差、性乖张的世间第一强者轲浩然。
莲生大师说,轲浩然一通百通,只会一种浩然剑法就能万法皆通,他可以模拟昊天神辉,也能模拟樊笼大阵,一剑幻化成时间万千道法。但莲生也说,轲浩然从自创浩然气、手握青钢剑那一刻起,就已经入魔了。
规矩便是这个世界最不值钱的东西,在实力的面前一文不值。
轲浩然杀上西陵的时候,没有说规矩,杀上魔宗的时候也没有说规矩,更是没有人与他争论什么是大局。
只因为那个时候,从西陵杀下来的轲浩然已经破了五境。五境之外的强者,讲什么道理?
叶凡便是深知这一点,五境之外吗,没有道理。于是他也没有打算一关一关的闯到底。有的时候,闯关也有很多种。
可以按着规矩漂亮的破解,也可以很暴力的直接将棋盘全部毁掉。扬了棋子与石桌,这也不失为一种破局的办法。
局没有了,便是没有局可以破了。
黑金色的马车行走在山道之上,叶凡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外面打盹,莫山山没有跟着他们三人而是选择等随着众人一起上山。
她看得出来,叶凡有急事,而且很危险他不想让自己跟着。虽然这话没有说出来,但是莫山山懂了,从他那一异常的表现中便是看了出来,这一切不简单。
虽然叶凡在打盹,宁缺和桑桑在马车里说着话,并没有人赶车,但是大黑马仍然精明的辨识着路。
面对着叶凡,大黑马总有一种本能的畏惧。这股畏惧时速是与生俱来,深深的烙进了他本就不大的脑子里面。
所以这一路都不需要有人赶车,也不需要控制着速度,一直都很平稳。
车厢里的宁缺与桑桑正在说着话。
桑桑有些犹豫后说道“我的病真的有救吗?”
“夫子都说了岐山大师能治,自然是能好起来的,你大兄不是也是这样说的吗?”
“大兄可能是在宽慰我,大兄一向都是如此,与你一样,嘴里总是没有几句实话。”
“我怎么没有几句实话了?我什么时候偷偷背着你藏银子了吗?”
“可是我藏了银子。”
“藏了多少银子?这么小气的生活你竟然还能藏银子?”
“都是这些年省下的,宁缺你可以拿去娶老婆。”
“你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宁缺有些恼火说道“我都拼了命不想让你觉得自己没有救,为什么一定要觉得自己没有救?要是真的好不了,我就一火烧了这寺庙。”
桑桑面容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大兄为了我才那么强硬,也是为了你才得罪了全部的人,你不要辜负大兄的好意,做一些错事。”
叶凡让宁缺听自己话,却也只是让宁缺拉了一次弓而已,然后便是一力承担了所有。想来叶凡根本没有必要废掉那戒律院首座的,他之所这样做极有可能是为了自己。
假如宁缺自己真是什么冥王之子,一定会有许多人出来阻拦的。叶凡再怎么拖也不能拖住所有人,因此首先废掉那戒律院首座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赌场里的分红他们还是要继续给的,老笔斋已经不住了,想着可以租出去,多一些银两。若是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字帖也可以卖了。”
“皇帝老爷子和皇后送过来的那些都集了册的,册子我放在西厢房冬衣箱的最下面,公主殿下送了一百六十株大树,我打听过,西山那边富人多,很喜欢这些树,如果要卖的话,一颗怎么也得卖五百两银子往上。”
“老笔斋后院的腊肉已经收起来了,腊了一个冬天总归是好的,你记得带走,自己吃或者是送个齐四爷他们,也给大兄留一些,虽然大兄不爱吃这些东西。但是还是留着一些,书院里的师兄若是以后想喝我做的鸡汤,那调味料就在床下的罐子里…”
马车外的叶凡已经醒了过来,看着满天的红叶,便是有些感慨道。
“行了行了,你们别再酸了,不会有什么遗言的,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车厢里的桑桑和宁缺相视一笑,便是很自觉的绕开了这个话题。
桑桑说道“这瓦山三局只破了一局,剩下的两局要不还是我来吧?总不能一直就”
“怎么不能,一群蝼蚁也敢设置规矩,为什么要守着他们的规矩?”
时已近午,黑色马车在山腰一间禅院旁停下,暂时休息片刻,观海僧从后方赶了上来,安排僧人准备午饭,把宁缺等人迎进一间幽静的小院。
行出禅院,上了黑色马车,向山间行不过片刻,便看到崖林间有座古亭。
这座亭子在秋风中并不肃杀孤清,因为太过高大,足足有普通三层楼高,巨梁飞檐,在红黄树叶间自巍然不动,看着很有几分气势。
瓦山三局棋的第二局,便在这间亭子里。
观海僧带领众人来到秋亭前,便停下了脚步。因为虎跃涧前的乱柯局等于是取消了,所以场间的修行者还是很多,只是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一旁的黑金色马车,马车上跳下一个人。叶凡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向着远处那小亭子走去。
秋亭里有位老僧,想必便是由他主持第二局棋。这名老僧穿着一身素布制成的僧衣,满脸皱纹极深。
老僧还没有开口,叶凡便是先说话了。
“下一些小棋子怎么能过瘾呢?大师是否介意我换个大些的棋子来对弈。”
老僧笑了,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说道。
“可以。”
叶凡也笑了,笑的人畜无害。顿时间,天地猛然变色,老僧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了。众人疑惑着看着天上,面露不解。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
那老僧脸色的神色更是浓重,操弄风雨,这是神力。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会拥有神力?老僧想不通,只好静静的看着。
突然,一阵嗡嗡声在天际响起,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
“轰隆!”
一声巨响,一颗洁白的巨大冰棋子便是从天而降。
那棋子砸在了亭子的一角,亭子也塌了半边。众人的脸色变了,如此熟悉的套路,这熟悉的风格,原来还是要砸场子。
老僧的脸色变了变,并不是在意这棋局和亭子,只是因为那神力。风雨之力,绝非人力可以影响和操控。
叶凡嘻嘻的笑着,碰的一声又是一颗巨大的冰棋子从天而降,这一次砸在了空地上。
面对这样的威胁,那老僧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看着。
一旁的南晋棋师终于从自己的回忆里找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些画面。他像看见鬼一般看着老僧,颤声说道“小时候在道场里,我见过你的…画像。”
“你,你…是洞明大师!你不是死了吗!”
叶凡听着这话,不屑的挑了挑眉头。
南晋棋师的惊呼,在秋亭外也引发了一些骚动。
只要是会下棋的人,哪怕仅仅是简单学过一些,都必然听说过洞明大师的名字。在棋枰强者辈出的烂柯寺周边,百余年来,他是唯一公认瓦山第一高手,即便是在世间,也是最绝顶的人物。
洞明大师还是年轻僧人时,便已经展露自己在棋道方面的无上智慧,负责镇守瓦山三局棋最后一关长达十余年时间,当他中年时不知何故忽然间消失无踪,听说早已圆寂,但在世间棋者心中,依然是最传奇的人物。
南晋棋师看着亭中的老僧,想着这位老僧不知被多少棋手视为祖师爷,身体难以抑止的颤抖起来,颤声说道“您还活着?”
老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想到世间还有人认得我?”
南晋棋师终于稍微镇静了些,急忙跪在蒲团上大礼参拜,恭恭敬敬说道“学生自幼在道场里观看祖师爷画像,所以识得。”
老僧叹息说道“当年云游南晋,与小下过一盘棋,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
听大师提到自己的老师,南晋棋师不敢插话,只是终究还是无法压抑住心头的疑问,问道“大师,您为何消失了这么多年?”
老僧沉默片刻后说道“很多年前,一个少年来到烂柯寺,棋力惊人,横扫寺间诸僧,于是我下瓦山与他对了三棋,前两局胜负各一,到了第三盘残局,我与他因为对某个连环劫的算法不同产生了争执。”
“那少年骄傲到了极点,大概是急了眼,所以说话也越来越难听,那时我不知何故动了嗔念,竟鬼使神差打了他一掌,少年吐了口血,骂我无耻,恨恨而去,我事后静思当日之事,发现他的算法才是正确的,不由大生悔恨之心,经歧山长老点化,就此远离棋枰,隐居不问世事,以修行来化解当年之悔。”
叶凡心里明白,那少年就在书院之中,贪棋如美色。
心想天下名山再高,也高不过书院里的几人。心中不由得隐隐有着几分得意,想着果然一开始就打造背景真的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