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老友 来银川的时间虽然还短,但是从安定一路过来候,贾诩就已经仔细地观察了民间和城镇中的情况,并收集了许多关于陈诚的信息。乡村中最大的变化,就是经常能看到修在水边,或是有着高高大大的风车架子的磨坊。仔细打听,才知道这些磨坊是用来磨麦子的。
他向村民买了一些磨过的麦子,煮熟之后口感跟以前吃过的麦饭完全不同,一个是在天上,一个则是在地下。在听说这些磨坊是州牧府派人指导修建起来的之后,贾诩心中很是震惊。
但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陈诚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就已经驯服了西凉的各路诸侯。杨秋也好,成宜也罢,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居然会对陈诚这么一个外来人低头,真的是他所没想到的。甚至连韩遂这样心高气傲的诸侯,也都不得不乖乖地来到了银川,以求得苟延残喘。
今日被阎忠带了过来,贾诩便仔细地打量了陈诚一番。陈使君的模样和他心中相去不远,体态雄壮,势若奔马,声音洪亮,当真是能够“拳头上站人,胳膊上跑马”的好汉。一看就知道,是有着万夫不当之勇的绝世猛将。
但是他又有些失望,只是靠着勇力,虽然能够压服桀骜不驯的西凉诸侯,但是大约也就只能做一个“西凉霸王”了吧。贾诩见了陈诚和阎忠两人在一起,很自然地就想到了秦末的西楚霸王项羽和亚父范增。
在他看来,陈诚大约是比不上西楚霸王项羽的,那么阎忠能够比的上“亚父”范增吗?
正在思索的时候,陈诚笑着道:“伯道说现在是过年,先不说公事,我觉得有道理,那咱们就先不说了,等上元节祭祀过天神之后,再谈那些俗事。文和虽然是凉州人,但是多半没尝过我们银川的特色食物,既然来了,这些东西不可不尝。要是有喜欢的,我再让人给你送一些。”
贾诩见陈诚脸上堆满了微笑,心中的想法又是一变,暗道:陈使君虽然是武人,但是待人却是和气的很,这又与项羽大为不同了。
陈诚招呼完贾诩后,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没一会,就见到马云鹭在刘倩的怂恿下,端着酒杯走到了赵云的边上,红着脸道:“赵将军,我敬你一杯。”
赵云的面色难得地柔和了下来,他端起酒杯,往边上看了看,就见到了笑的快要打滚了的刘倩,以及笑的十分灿烂的陈诚。
他将目光收回,轻声道:“你年纪还小,就不要喝太多了。”
“恩!”
当人们沉醉于美好的事物中,时光就会流逝的飞快。晚上的欢宴很快就结束了。一转眼,上元节祭祀天神的活动也过去了。贾诩在礼部给安排的房子中,准备着明天陈使君召见时需要用到的东西。他出身贫寒,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地步,靠的就是小心谨慎,这个世界可不会给他太多犯错的机会。
正在检查的时候,部下走了进来,禀报道:“都尉,韩遂求见。”
贾诩有些惊讶地问道:“韩遂韩文约?”
“正是。”
韩遂这时候来找我干什么?贾诩沉吟了片刻,然后沉声道:“快请他进来。”
无论如何,韩遂都曾经是西凉军中实力最为强大的诸侯,而且他的女儿又嫁给了阎忠的侄子,没有理由将其拒之门外。但不知道为什么,贾诩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出门迎接。
韩遂作文士打扮,看上去颇有书卷之气。但是他的两鬓已经斑白,看上去比实际年纪更大。而贾诩虽然也有了四十多岁,却依旧身手矫健,精力充沛的仿佛是少年人。
“不知道韩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韩遂微笑着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啦,现在不过是一个等死的老人家罢了。”
贾诩请韩遂在房间中坐下,并让从者奉上了茶水。等从者退下去之后,他开口问道:“韩将军这次前来,不知道有何见教。”
韩遂笑道:“只是听说你来了,前来拜访一下罢了。这人一老了,就喜欢念旧,文和是我们凉州的豪杰,既然同处一城,又怎么能不来拜访?本来是早就想过来的,但是又怕打扰了你,这才一直等到了现在。”
“惭愧,”贾诩在面上露出些许愧色,道:“本来应该是我去上门拜访将军才是。”
“都说了不要叫我将军,”韩隧摆摆手,道:“我向来不服人,却对阎尚书心服口服。”
贾诩心道:你自己经常使用阴谋诡计,到头来被阎忠算计了,是该要佩服人家的。但是,那真的只是阎忠的计策么?
韩遂继续道:“阎尚书曾对人说,文和有张良和陈平一样的才干。他向来眼高于顶,从不轻易称赞别人,却对文和如此推崇,想必董并州对文和也是一样的言听计从吧?”
贾诩笑道:“阎尚书那是谬赞了,在下才疏学浅,怎么比得上留侯和献侯?董并州麾下人才济济,似在下者,车载斗量。某这一点微末本事,实在不是不如方家之眼。”
张良是汉初三杰之一,刘邦称赞他为“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在汉朝建立之后,被封为留侯。献侯则是被世人誉为“奇计迭出”的陈平,张良和陈平都是世所公认的大才,阎忠将贾诩和这两个人对比,可谓是非常高的称赞了。
韩遂道:“不然,阎尚书固然智谋甚远,但是识人的本领也是远超常人。他先后辅佐皇甫嵩和陈使君,都成就了非一般的功业,能得阎尚书看重,文和也定然不是一般人。”
他感叹道:“当年足下与阎尚书都在凉州,我却不能识得英雄,以至于沦落到了现在的地步。若是当日能请得任意一人辅佐,又怎么会在陈仓城下一败涂地?”
贾诩笑了笑,道:“韩将军莫非是对眼下的处境心生不满?”
“没有,没有,”韩遂连连摆手,摇着头道:“陈使君骁勇善战,用兵如神,阎伯道智计深远,败在他们手里我是服气的。”
贾诩心道:若是你真的服气了,又何必来跟我说这些?
他向来小心谨慎,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现在韩遂来跟他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就让他心中充满了警惕。韩遂现在虽然看上去是落魄了,但以前被是被称为“黄河九曲”的,接连杀了那么多的结拜兄弟和上司的人,贾诩怎么能够不小心应付?
韩遂长叹一声,道:“这人老了,就只想着儿孙。以前我犯做了那许多事情,惹下了不少的仇家,我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但是就怕那些人对我的儿女不利。”
贾诩也是有儿子的,而且还有两个,听到韩遂这么说,不由得脸上动容,开口道:“韩将军所言极是,为人父母者,便只想着儿孙能比自己这一代过的更好。”
韩遂掩面道:“惭愧,想到一对儿女,便有些不能自已。”
贾诩道:“哪里,哪里,韩将军天性流露,让在下也不禁想起了家中的两个儿子。天下父母,皆是一般。”
然后两人又说了一些凉州的故事,他们两人年纪差了十岁,却都是从旧时代走过来的。在他们少年的时候,汉帝国还没有衰弱到现在的地步。等他们长大之后,天下的局面日益崩坏,凉州的叛乱此起彼伏。
韩遂在时代的浪潮中加入到了叛军的行列,靠着血腥杀戮和过人的手段,逐渐成为了凉州实力最强大的诸侯。而贾诩则是选择了加入到董卓的部下,虽然升迁缓慢,却也一步一步地做到了骑都尉的位置。
两人的选择不同,后来的经历也就大相径庭。但是饶了一圈之后,两人又在银川这里碰上了,只能说是造化弄人。说着说着,两人都是深有感触,不胜唏嘘。
最后,韩遂摸了摸眼中的老泪,道:“今日前来,主要是拜访文和,其次是想请文和看在同为西凉人的份上,日后若是得便,能对犬子韩立照料一二。”
贾诩道:“无须将军吩咐,在下自当谨记在心。若是将来时局变换,也请将军在合适的情况下,能照顾在下的两个儿子。”
韩遂笑了起来,道:“以文和的才干,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令郎自然是不需要我来照顾的,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便是豁出去了这张老脸,也会记得今日之言。。”
两人交谈良久,虽未饮酒,却也是宾主尽欢。韩遂起身告辞,贾诩将之送到了门口。两人又寒暄了一番,韩遂这才离去。等到韩遂离开,贾诩面上的笑容便逐渐消失了。
刚才两人说了很多话,似乎只是在说一些凉州的旧事和子女的事情,就像是真正的老朋友一样。但是贾诩又岂是那种会被家乡所能迷惑的人?张良是“运筹帷幄”的战略性人才,但陈平最擅长的可是阴谋诡计啊!
能被阎忠称作是“有张良陈平一般的才能”,贾诩怎么可能对阴谋诡计没有感觉?
他转身走回屋里,继续检查明天要用到的东西,但心思却早已经乱了。他暗自道:莫非,韩遂是想要有什么举动?
但是这不可能啊,韩文约远离了自己的军队了地盘,带着百多号人住在银川城里,就算有图谋不轨的想法,又能做什么呢?
贾诩思索良久,却也没想明白韩遂到底会有何打算,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我常常以己度人,所以才会想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