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奇葩二人组(1 / 1)

刘墉招了,看着自己女儿的尸体和泣不成声的家人,这位扛过了东厂“十八套”,扛过了“站重枷”,扛过了“夹棍加菜”的硬汉,毫不犹豫的将一切全盘托出。

这与忠诚信义无关,与重诺守信也没有关系,更谈不上对不起谁,毕竟刘墉之所以一直不招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能够免遭牵连,从雇主的角度看,刘墉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在刘墉自己看来是问心无愧了。

亲情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可以让人为了亲情不惜一切代价与不公抗衡,可以让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可以让懦夫拿起武器变成勇者。当然,它也可以让硬汉痛哭流泪,柔情似海。

拿着刘墉的供词,吕芳再三检查没有什么纰漏,才出了牢房,让人在门外严密看守,没有必要的情况不要打扰这一家子最后团聚的时光。吕芳甚至还自掏腰包让人去淑华楼购置了大量的佳肴送到牢房里,不为别的,抛开二人的立场因素,刘墉确实是一位合格的对手,一位值得让东厂上下尊敬的对手!

终于拿到了刘墉的证词和无千堂以及大部分五城兵马司人员的供词,这场闹剧也该告一段落了,至于那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谭文国的供词,但是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吕芳踏出了东厂,抬头看着上方的苍穹,很蓝。大大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吕芳才朝着豹房赶去,心头满是欢喜,不光是因为自己立了大功,更因为自己为厂公,为东厂讨回了一个公道。

“陛下,那东厂的吕芳求见,说是有结果了。”刘瑾也是笑眯眯的来向朱厚照通报,这段日子因为张永受伤住进了豹房,刘瑾和谷大用也就在这豹房里暂住了下来陪着朱厚照,甚至远在南子海御马监的马永成也会时不时的来豹房看一看自己的这群老朋友,这让刘瑾最近心情很好,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东宫无忧无虑的日子。

“哦?快宣。”听到有了结果,朱厚照也是有些激动。

“奴婢吕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近几日辛苦你了,结果如何啊?”朱厚照急着知道结果,对这些虚礼没有一丝的兴趣。

“还请陛下亲自圣裁,奴婢不敢多言。”

吕芳显得十分郑重,把朱厚照给吓了一跳,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东厂如此警惕,莫不会真是有人要造反,那自己可就有的玩了。

接过一沓厚厚的供词,朱厚照就看了起来,所有的供词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寿宁侯张鹤龄府上。

原来这个无千堂乃是寿宁侯张鹤龄伙同其他人共同开办的产业,怪不得这些年来得罪了无千堂被沉尸金水河的人没有人愿意为其喊冤,对这两位不省心的舅舅,朱厚照可是了如指掌的。暂且不提还算识大体的大舅寿宁侯张鹤龄,就说那个二舅建昌侯张延龄,还在弘治年间就因为侵吞百姓财产欺行霸市还拒绝纳税被群臣多次弹劾,要不是自己的父亲是个妻管严,母亲又向来重视亲情,将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就是这两个弟弟照顾的严严实实,恐怕两人早已经被依法处置了。历史上的建昌侯张延龄不就是在嘉靖朝的时候被斩首于西市吗?

一想到又是这两位舅舅,朱厚照就有些怒其不争,你说你一个好好的侯爷做什么不好,就算不奢求你学着人家丰城侯李承祚那样经世济民,也不祈求你要像黔国公那样为国镇守边疆,但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你就算学着那些宗亲夜夜笙歌生一群孩子出来朕都愿意自掏腰包养着你,可是你非要胡作非为兴风作浪,是不是嫌命太长了还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刀硬?

再想到要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也不会和群臣闹的如此不可开交僵持不下,更不用说什么“天下苦臣久矣”的言论,或许都已经把刘良女高高兴兴的接入豹房了,朱厚照就开始恼怒了起来。

又看到了光现银就搜出了“四十余万两,后被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谭文国亲自送往寿宁侯张鹤龄府上”,朱厚照就有些不开心了,这么多的银子想必两位舅舅也花不完,那就让自己这个做外甥的来帮帮忙好了。

“传旨给锦衣卫那边,让其立刻封锁寿宁侯张鹤龄府上所有通道,一只苍蝇也别给朕飞出来,记住,只是封锁,切莫惊扰了寿宁侯的家眷!”朱厚照决定亲自去造访一下两位亲舅舅,叙叙旧,亲人之间增进一下感情。

还没等锦衣卫的人来到侯府,寿宁侯张鹤龄就带着建昌侯张延龄进了宫,反倒是李兆蕃和那大理寺卿冯乐友留在了侯府内等候消息。

这寿宁侯张鹤龄和弟弟凭借着姐姐和姐夫以及外甥的光环笼罩,这么多年下来积累的财富可是数不胜数,但奇怪的是寿宁侯和建昌侯的府上都是清贫不已,宅子也是自从弘治十二年赐下来以后就从未修缮过,甚至兄弟二人连同府上的家眷吃的都是粗米,穿的都是布衣,据说有一年米价上涨,寿宁侯就下令整个府上节衣缩食,只准喝粥。更为过分的是,寿宁侯和建昌侯府上还明文规定,除了逢年过节以外,不得吃肉,就连堂堂侯爷家的仆人也是一贫如洗,干了这么多年没有拿过一分钱的薪水不说,还面露菜色,瘦了二十多斤。

听说曾经建昌侯的妻子过生日,看上了一串二十多两银子的首饰,结果被建昌侯张延龄硬生生的拖回了家,还以此为借口全府上下喝粥十天。

按理说作为堂堂的二等侯爷,又是皇帝至亲,在京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每逢喜事丧事各家勋贵都会互相请客吃酒席。可是大家都会不约而同的避开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侯张延龄两兄弟,实在是二人从未随过一分钱的份子钱不说,还拖家带口的来吃,有一次英国公家请客吃饭,建昌侯张延龄居然带了全府三十多口人一起来吃。吃就不说了,吃完了还要打包带走,带走了整整几十人的份量,让大家都有些捉摸不透这两位侯爷。

要是比起清贫,只怕是那群御史清流见了兄弟二人都要自愧不如。这兄弟二人不光对别人吝啬,对自己也吝啬,生病了从不去医治,要是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就进宫找姐姐,陛下自然会让太医给他们提供免费的治疗。

对于二人的消费观,纵是两世为人的朱厚照也实在是捉摸不透。就算是寻常百姓家,过年了舅舅也都会给自己的外甥晚辈一份压岁钱,钱不在多少,图的是个吉利和高兴。可是在朱厚照的记忆中,这么多年下来,自己从未收到过两位舅舅的一分钱红包,就连自己的登极大典二人也仅仅是送上了一只二十年的人参作为贺礼,实在是有些令人哭笑不得。

“娘娘,寿宁侯和寿宁侯二人求见。”张太后的贴心小太监王文浪小跑着进来说道。

一听自己的两个亲弟弟来了,张太后立马就换上了一副对家人才特有的慈爱面孔,连忙让人宣了进来,又让人端来了兄弟二人最爱吃的桂花糕,笑眯眯的等着两个亲弟弟的到来。

“臣寿宁侯张鹤龄,臣建昌侯张延龄,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安。”虽然三人乃是亲姐弟,但是在宫内该遵守的礼仪还是得遵守的,一样都不能少。

“快起来快起来,王文浪,快给两位侯爷搬个凳子。”说完就亲自起身扶起了地上的兄弟二人。

这两人也是奇葩,落座以后居然不忙着和太后姐姐说正事,反倒是如饿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的吃起了桌上的桂花糕,足足一口气吃了十一盆才停了下来。

吃饱了之后二人还是没有进入正题,反倒是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茶壶身上,王文浪侍候张太后多年,对两位侯爷的饿死鬼行径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急忙给两人倒了茶,看着喝完以后就赶忙加上,直到二人自己说够了才停下。

张太后对此居然也不觉得丢人,更不觉得两个弟弟有伤大雅,反而是一件宠爱的看着两个弟弟,毕竟母亲走的早,自己从小就是这么照顾二人的,如今就算是贵为太后,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照顾这两位弟弟。

终于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兄弟二人才吃的心满意足,准备和太后姐姐慢慢谈正事。至于为什么是慢慢的谈呢?二人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那当然是因为再过一会就可以吃下午饭啦,要知道这太后的晚膳可是极其丰盛的,自己也可以趁机开开荤。

“你们二人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是没有事也不会想起还有我这个姐姐来,更不会想着主动进宫来看看哀家,说吧,又受谁欺负了还是有被谁给弹劾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替你们做主。”这么多年下来,张太后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大数据时代”,每次只要这两个弟弟进宫来,不是哭喊着被人污蔑弹劾就是哭嚷着在外头被人给欺负了要自己做主,再或者就是生了病想要来宫里面蹭一蹭免费的医疗机构。

“姐姐啊,我们兄弟二人向来遵纪守法,又怎会被人给无故弹劾了呢,您就放心吧,我们在外头好好的,也没人会欺负我们。”寿宁侯张鹤龄笑着回答道。

“哦?那倒是有些稀奇了。”张太后说完以后就一脸担忧的走到了二弟建昌侯张延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从进屋开始这个弟弟就一言不发,怕不是生病了吧,要是病了可不能拖延。

“姐姐,我没病。”建昌侯张延龄带着几分尴尬说道。

“那你们二人到底有什么事?我这个做姐姐的倒是猜不透了。”张太后也疑惑了起来。

“回太后的话,我们这次前来,是为了陛下的婚事来的。”寿宁侯张鹤龄扭扭捏捏的说道。

一听事关自己儿子的终生大事,张太后也来了兴致,虽然不知道向来顽劣的两个弟弟怎么突然关心起了自己的外甥,但对此张太后还是有些高兴的,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嘛。

“姐姐啊,这陛下一直不娶亲不立皇后也就算了,可是他连一个嫔妃都不肯纳,我们这做舅舅的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毕竟厚照可是皇上,这不纳妃立后,哪里会出来太子呢,姐姐您又怎么能抱上孙子呢?”建昌侯张延龄也是接二连三的说了一通,直接就以舅舅和弟弟的身份进言,一时间几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仿佛只是在拉家常。

听到“抱孙子”,张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想起了前几日自己和朱厚照才提过几次这个问题,心头对让朱厚照早日成亲的想法愈发浓烈了起来。

“是啊,照儿勤于政务是好事,只是一直不娶亲,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放不下心啊,毕竟不同于寻常人家,他是天子,自然要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考虑,可是我劝了他好几次,他都是给我把话题岔开不愿提及,你们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啊。”

“姐姐,在我看来呢,这陛下娶亲,自然是要认真筛选了,就算不说娶一个像姐姐这样贤惠端庄美丽大方的一国之母,起码也要家世清白知书达理吧,不然到时候不光姐姐您看着忧心,更有可能是我大明的祸害呢!所以在我看来,四个字,宁缺毋滥!”寿宁侯张鹤龄还是要比弟弟成熟一些,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又给太后送上去了一顶高帽子。

女人都是喜欢被夸奖的,贵为太后也不例外,更何况这话还是从自己的亲弟弟嘴里说出来的,张太后心花怒放,道:“鹤龄说的对,这皇帝纳妃呢,就是要做到宁缺毋滥!”

“可是姐姐,您可知道陛下最近因为一个女子与外朝的大臣吵得不可开交,因为这件事情还死了几百人呢!要说这女子知书达理也就算了,可是这个女的根本就是个狐狸精,大字不识一个,其父亲还是一个犯人,陛下的魂都被她勾了去了!”建昌侯张延龄开始恐吓起了张太后。

一听死了人,又和外朝闹别扭,这女的还是一个犯人之女,张太后就觉得自己的儿子收到了侵犯:“我就说这几日皇帝怎么不来我这里了,原来是遇到小狐狸精了!不行,哀家要亲自去和厚照谈一谈!”

听到张太后的话,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这次进宫不但吃了顿好的还把事情给办了,自己真是太会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