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卫火并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双方死亡人数高达一百余人,伤者不计其数,这在国朝历史上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大事!这不光透露出皇权与臣权之间愈发激进的矛盾,更是透露出了一个可怕的信号厂卫团结了起来!
要知道,光是一个太祖设立的锦衣卫就够让群臣闻之色变头疼不已了,而大名鼎鼎的“三大案”也是这锦衣卫一手搜集操办的结果。可是到了成祖年间,又弄出了一个东厂,为的就是避免锦衣卫一家独大,自此厂卫因为职权重叠开始明争暗斗起来,注意力渐渐的从臣子身上转移到了对方的身上,群臣也才松了口气。甚至有时候为了得到更大力度的扶持和壮大,还会出现厂卫讨好巴结群臣的迹象,当初谷大用临时代理刘瑾之时对外朝百依百顺图的不就是这个吗?所以对于厂卫之间的齿晤,群臣都是乐见其成的。可是如今,厂卫居然联手起来,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一的重叠,其爆发出来的力量和对皇权的提升是呈爆炸性的增长的。
“陛下,东厂已将无千堂上下七十一口人全部缉拿归案,此外还有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谭文国为首的三十二口伤了东厂的人也被一并拿了回去。”钱宁跪在了朱厚照面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张永居然生出了一种唇亡齿寒的感觉。
“伤亡如何?”接受过后世以人为本,生命财产至高无上教育理念的朱厚照,看待问题的眼光自然与他们不同。
“回陛下的话,据统计,东厂共死亡番役十八人,重伤五人,轻伤二十六人。至于五城兵马司,共死亡十七人。其中最为惨烈的是顺天府的那些差役,因为燧发枪的原故,死亡了七十多人。”钱宁有些幸灾乐祸。
“所有死伤的名单统计上来,一人二十两抚恤金,由朕的内帑出资,其子女家属一律享受优抚政策。”虽然这些人的死伤都有其自己投机的成分,可是再怎么说事情的根源还是自己的皇权与臣权之间的博弈导致,而他们也都只是棋子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附加的牺牲品罢了。
“朕乏了,好生照顾好张永,再传旨给东厂,这件事交给他们了,但是朕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钱宁,共体时艰,你可懂?”朱厚照负着手,居高临下的望着钱宁。
钱宁自然明白朱厚照是怕自己趁机从中作乱,连忙拜倒道:“还请陛下放心,厂卫本为一家,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自然不会出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现象。”
“你明白就好,去吧,盯紧一些。”
东安门北侧,东厂内。一群大大小小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全部整整齐齐的跪在了岳武穆的画像之前,吕芳则高高的站在流芳百世碑的前面,其余番子于两侧列队。东厂上下大仇得报,加上堂堂的司礼监老祖宗和兵仗局的火枪队甚至那与自己向来不和的锦衣卫都来为自己助阵,实在是给足了面子,扬眉吐气了一回。
吕芳朝着东侧指了指,其余人等立即会意,拖着无千堂的人就朝着里头走去。没错,这就是东厂的诏狱所在。
提起诏狱,大部分人首先想到的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那个诏狱,殊不知东厂也有自己的诏狱,并且比起锦衣卫的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从某个方面看,阉人的心理暗黑程度确实要比常人多一些。
为了防止串供,七十一口人是被全部分开,一一关押的,每一人由三名番役审讯,为的也是能保证结果的“公正客观”,其余人等在前堂审问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是审问,其实就是出气罢了,只有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谭文国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吕芳则亲自审问那无千堂前台的代理人刘墉。
走进自己的诏狱,吕芳都不由自主的捂住了鼻子,毕竟此处不是血腥味就是尿骚味,要不是事关重大,自己还真不愿意来这个鬼地方。
推开牢房,看着有些惊慌的刘墉,吕芳也没和他废话,直接就上了刑,打算先挫一挫此人的锐气。而为了防止犯人畏罪自杀,刘墉的身上已经被拔除了所有尖锐的物品,就连舌头也被上了舌套,又塞住了嘴巴,就是他想要咬舌自尽也是奢望。
东厂的刑具中,最为常规的就是“东厂十八套,连成鬼门关”。十八套中的代表作则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除此之外还有真正的“酷刑”,例如绣红鞋,刷洗、油煎、灌毒药、站重枷等,这所有的刑罚都有一大特点,让人生不如死。既能保证烦人的痛不欲生,又能保证人犯的生命安全,可以说是残酷之至。
刘墉的眼神很坚定,心里也是如明镜似的,如果自己不招,死的只是自己,而自己的妻儿老小也会有人照顾。但如果自己招了,不但自己要身败名裂,对于整个家族更是灭顶之灾,所以无论心头有多紧张,多害怕,刘墉还是咬紧了牙关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上夹棍!先让刘大人尝一尝我东厂的开胃菜!”吕芳笑的有些阴冷,毕竟此次因为眼前的人,自己的厂公受了伤不说,东厂可是损失了不少兄弟呢。
话音刚落,旁边的两名番子就熟练地拿出了特制的刑具,将刘墉那有些颤抖的手给拉了出来,一指两棍,慢慢加力,正所谓十指连心,刘墉感觉到十指传来的剧痛,想要大声地喊出来,结果嘴里被塞了棉布,只能支支吾吾,憋的难受至极,额头的汗珠也是不要钱一般的往下掉。
吕芳背着手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看到刘墉居然还敢死死的瞪着自己,对这个硬骨头又多了几分兴趣。
“给刘大人加道开胃菜,指头和指尖都要雨露均沾嘛。”
听了吕芳的话,门口的两个番子又冲了进来,拿着削尖的竹签朝着刘墉的指甲里头狠狠地戳进去,直到戳的很深固定住了,才开始对下一个指头的惩罚。
刘墉有些撑不住了,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可是想到东家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想到家中的妻儿老小,还是咬着牙撑着。在刘墉的心里,没有什么比死更舒服的了。
人,最悲哀的不是死,也不是死的没有价值,而是求死不得。最害怕的也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吕芳才让人停了手,拖起倒在椅子上的刘墉走到了牢房的一侧,这儿放着两只大缸。
左边的是水缸,是为了将昏迷的犯人激醒准备的,一般没有什么杀伤力。而右边的可就不一般了,这是一只油缸。
油缸有什么用呢?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油的密封性极好,在化学方面为了隔绝空气还有专门的“油封”装置,而从生物学的角度看,这一大缸的香油,可以做到溶血无痕,也就是说将人的头按到里面之后,犯人不但会因为窒息而死,并且不会留下一丝丝的血迹。这也是东厂诏狱的一大特征,所以东厂的构造也有一大特色,就是“左生右死”。
进入东厂的大门有两扇,位于左边的通常是“生门”,也就是说进来了还有一定的活下去的机会,而位于右边的也被称为“死门”,也叫做“鬼门”,基本进来就是直接往死里打,不祈求从人犯嘴中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这水缸和油缸的摆设也是与之呼应。
将刘墉的头按到了水缸之中,停留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刘墉本能的挣扎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想要挣脱,吕芳将其放开后,刘墉贪婪的吸了几口空气,气喘吁吁,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刘老板,刘掌柜的,我家厂公还等着消息呢,大家就别浪费时间了,早点交代你也能早点解脱不是。说吧,这无千堂背后的人是谁?又是谁指使你反抗东厂,企图造反的?”
听着吕芳的欲加之罪,刘墉也是笑了笑:“小的不明白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无千堂乃是小人的产业,至于反抗东厂更是无稽之谈,我等乃是良民,又怎会敢反抗恶名昭著的东厂呢?”
“我劝大人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小的也赶时间上路,还请大人给个痛快。”
其余的牢房内也是上演着相同的一幕,也有不少的人犯顶不住酷刑招供了,可是得到的结果居然都是出奇的一致:无千堂的东家就是刘墉,只是后面的合伙人是谁大家就不清楚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这群人只能算是外围人员,每日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刘墉这样的代理人了,所以供出来的信息虽然真实,但却没有丝毫的用途。对比负责审讯的番子也是无可奈何。
要想获得真正有用的信息,还得从刘墉嘴里挖出来。
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遭受了不少苦果,一番酷刑之后就是扒光了衣服扔进空空的阴冷牢房,更为恐怖的是每个人一间牢房,周围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一丝丝的声音。除了每天一顿的糙糠烂饭时能见到一个狱卒,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般,每到夜晚甚至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之酷刑更是让人招架不住。
望着周围毫无生机的一切,谭文国也开始有些怕了,他和大家唯一不同的就是每一天都会被拖出去走一遍东厂的“十八套”,走完以后还会受到些许的救治,让其不至于丢了性命,随后又是扔入牢内任其自生自灭。
刘墉还是不肯吐露关于无千堂身后之人的半点消息,吕芳也没了耐心,直接让人给刘墉上了二百斤的重枷,让其只能站立顶着重量撑下去,要是一直不招就被活活累死。
这种将“生命权”交到犯人手里的玩法,才是真正让人煎熬的,不招就把自己活活累死,招了兴许还有个解脱。
有些气愤的出了诏狱,吕芳对着一名番子说了几句,那名番子会意,带着人就开始在城内搜索起了刘墉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