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陛下传您去豹房,说有要事商议。”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来到了英国公府上,轻轻地敲了敲门,毕竟深夜扰人清梦可是一大忌讳,要是英国公有起床气自己可就遭殃了。
听到陛下深夜传见自己,英国公张懋也不敢耽搁,这名已经七十岁的老人保持着一贯的军旅作风,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完毕,直接策马朝着豹房奔去,留下了一地的灰尘给前来传唤的小太监。
“马部堂,陛下深夜传唤我等不知是何事啊。”礼部尚书张升有些好奇地看着马文升。
“老夫近几日都在五军营调教那帮兔崽子,这是你应该问刑部尚书江大人更为合适吧。”马文升对这个投机取巧的“小人”很是不满,丝毫不顾及同僚的情面。
江若琉心中一苦,一失足则成千古恨,因为一念之差,现在自己只能乖乖地当陛下的走狗了,一旦没有了朱厚照的庇佑,自己势必被这群曾经的同僚和战友推的粉身碎骨。
“臣等参见陛下。”看到几位大学士都在,居然连年迈的英国公也连夜过来,几人更是心中一紧,毕竟上次大明朝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六年前弘治先皇托孤的时候。
江若琉恐怕是最紧张的了,偏偏抬头看了看朱厚照的脸色,发现并没有出现惨白无力的菜色,才放下了心,毕竟要是自己的大靠山倒了自己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起来吧,刘瑾,给大家搬个凳子,再让人添几副茶水。”朱厚照显得有些焦虑。
刘健将那云南布政使熊海波以及大小官员和黔国公沐昆的奏疏都推到了众人的面前,示意他们看一看。
“黔国公一系世受皇恩果然是有道理的,亲自率领五千多人上阵,居然才回来了六百多人,实在是英勇忠烈啊!”历代皇帝都对黔国公无比信任的惯例马文升是知道的,此时看了黔国公的“请罪”奏疏,身为兵部尚书的马文升由衷的赞叹了几句。
只是听完马文升对沐昆的夸奖,朱厚照和几位内阁大学士看他的眼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马文升以为是自己说的太过轻浮,赶紧笑着补充了几句。
“黔国公真是仁义无双!有他镇守云南,那么必定是固若金汤!陛下也可以高枕无忧了!”一连用了三个成语,马文升对自己的文化水平很是满意。
可是听完马文升更为郑重的赞美,几人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对劲了,好像在看叛徒一样。站在马文升旁边的刘瑾还赶忙后退了几步。
马文升一头雾水,黔国公沐昆为了社稷安定亲自上阵杀敌,虽然是惨败,但是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判断,那群反贼土司必定是被打的落花流水,黔国公非但没有请功的意思,反倒是请罪来了,这不是千古忠烈是什么?这不是仁义无双是什么?
好在相识多年,几位大学士还是信得过马文升的,赶紧朝着他使了个眼色。马文升立马会意,原来是自己太过兴奋了,忘记了今天的主题是改土归流造成的负隅顽抗。想了想又看着朱厚照一脸严肃的说:“陛下何必忧虑,有黔国公在,谅那群土司也翻不了天。依臣看,只要朝廷拨给黔国公粮草三十万担,兵饷五十万两,黔国公必定能叫那群反贼灰飞烟灭!还陛下和天下一个太平!”说完还煞有介事地跪了下来,希望朱厚照能认真考虑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的提议。
看着马文升愈发“得寸进尺”,朱厚照的脸色也愈发漆黑,刘瑾也离马文升的距离越来越远,刘健一脸无奈,开口打断了还想说话的马文升。
“诸位都看完了吧,这云南上下大小官员,包括这堂堂的当朝国公和布政使,居然都不约而同地为那土司说话,还声称当地土司太得人心,大家不觉得奇怪吗?”
听了内阁首辅的话,几人也反应了过来。就算是一群猪你把它们给从猪圈里放出来都还会往不同的方向跑,更何况是一群官呢?不对,在大明朝说“猪”可是犯忌讳的,应该说豚。
“陛下,臣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官场上下统一口径的事情,这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况且那土司欺压百姓多年,怎么可能还深得人心呢?”张升身为礼部尚书,为人比较谨慎,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其实在场的人,除了马文升以外,都已经察觉到了黔国公和熊海波的异常。但毕竟一位是当朝国公,一位是二品封疆大吏,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谁也不敢说他们有问题,一位国公的反扑,况且还是一位手握兵权的国公,不是谁都招架得住的。
“你们再看看这个,这是锦衣卫给朕的密信。”说完朱厚照就直接将这封可能轰动朝野的信推到了众人的面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先拿起来。身为吏部天官的王鳌早已经等不及了,毕竟自己的儿子差不多也快到那是非之地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太多的礼仪尊卑,直接就拿到手中看了起来。
看完这封来自锦衣卫最公正的密奏后,王鳌也沉不住气了,低着头想着其中的问题所在,可是关心则乱,向来灵光的头脑此时却如同一碗浆糊,乱糟糟的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其余几人也看完了锦衣卫的密奏,脸色最为难看的就是英国公张懋了。毕竟这沐昆和自己同为国公,又都是手握兵权的国公,若是黔国公遭到了皇帝的质疑,丢了皇帝的信任,那么必定殃及鱼池,波及到自己英国公一脉。虽然不至于直接就削权,但是以后必定会严加防范。
“诸位爱卿觉得是朕的天子亲军在撒谎呢,还是这上至国公布政使,下到州府九品官的大小官员在撒谎呢?”朱厚照笑咪咪地看着眼前众人。
这个问题就比较诛心了。首先这云南当地的大小官员异口同声地为土司辩护,期间自然是有问题的。但是自己如果回答是这云南大小官员在撒谎,那么势必会得罪上千人,其中更包括一名国公和一名二品大员。但如果自己回答是锦衣卫有问题,那么势必又会得罪这群“侦察百官、缉捕不臣;掌管诏狱、审讯处决”的虎狼之辈,要是被他们盯上了,对自己甚至自己的家人都将是极大的隐患。况且堂堂天子最信任的亲军都出了问题,那么陛下又当如何自处呢?
同样的,只要回答了朱厚照的问题,要么就是支持朱厚照对抗那整个地方的官场,要么就是与皇帝为敌。如果你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了,那么陛下让你这样的草包担任六部尚书的位置又有什么用处呢?
就在诸臣两难之时,最为紧张的英国公张懋和最为担忧的吏部尚书王鳌以及尴尬无比的马文升抢着开了口。
英国公直接单膝跪地,持军礼对朱厚照说道:“陛下,这云南上下已不可信任,土司之势根深蒂固,甚至黔国公和这云南布政使熊海波都有问题,臣愿意亲自率领神机营的将士们为陛下扫除叛贼!”张懋也不在乎得罪谁了,自己好歹是世袭罔替的国公,不服你来弹劾我就是了,只要留住陛下对自己的信任,那么任谁也不能伤了自己分毫。
“陛下,臣身为吏部尚书,愿意亲自前往云南,肃清吏治,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忧子心切的王鳌也跪下来开始请命。
“陛下,臣身为兵部尚书,近日来一直在五军营操练士兵,臣愿随英国公一同出征,诛杀反贼!”提到那废物京营的事情,又想起自己刚刚为黔国公那没娘玩意儿说的话,马文升就心中来气。
“臣愿调拨户部钱粮,随时供应军备所需。”李东阳不仅是内阁大学士,还是户部尚书,也提起了自己的职责。
看到大部分人都表了态,剩下的几位大臣也不在扭扭捏捏思前想后了,在刘健的带领下一同跪在了朱厚照的面前,表示全力支持陛下的决定,肃清叛贼。
一时间,豹房里没跪下的就只剩下朱厚照和吃着豆子的刘瑾了。大家一同看向了若无其事的刘瑾,自己这么多国公尚书都跪下了,你一个阉人还站着干嘛,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地上这些人恐怕可以把刘瑾再阉割一次吧。
刘瑾有些不知所措,你们商议你们的,我一个阉人吃几个豆子怎么了,陛下都没意见,你们看我干什么?
但是在群臣的凶光之下,刘瑾还是心中一寒,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让自己身体残缺的地方,仿佛自己正在静静地等待阉刀的落下。
“奴婢…奴婢也愿意随几位国公出征,奴婢可以带上张永和马永成谷大用,叫上南海净军和兵仗局,一同诛杀反贼。”想到朱厚照说过可以把自己“再阉一次”,刘瑾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直接就把头放在了地上。
朱厚照看着眼前的重臣,起身虚扶一记,示意大家起来,缓了缓眼睛看着豹房外面坚定地说道:“既然诸位国之柱石都与朕的想法一般,那么明日便召集百官商议此事吧,云南之事,唯有拿出刮骨疗毒,割肉去腐的决心,我们才能打赢这场吏治攻坚战!还当地百姓一个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