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以理服人,自然是说,以物理慑服旁人…我朝因为吃着太有文化的亏,老是想着以道理说服旁人。
而佛郎机人则素来擅长以物理慑服别人的,要不然后来庞大的殖民地怎么来的呢?
故此,需要康飞这样的,来个以夷制夷。
祝真仙太监也是个敢于下赌注的,一咬牙,自掏腰包,纠集了一帮市井泼皮闲汉…别嫌弃泼皮闲汉,佛郎机人那边,打仗的也都是这么一拨人,打败拿破仑的威灵顿公爵不是说么:我手底下全是一帮市井无赖,偷鸡摸狗的恶棍…
所谓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农业社会,能吃饱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为了一口吃的,敢卖命的人多了去了。
祝太监一口气招了三千泼皮,康飞在旁边就说,兄弟,我赞助你点银子,不过,得先欠着,我的银子,都在南京守备魏国公他老人家的闺女手上…
祝太监大吃一惊,这私奔么,在大明朝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市井老百姓有一句话说的好,先嫁由爹娘,再嫁由自己…
只是,这魏国公的闺女私奔,倒是一桩稀罕事情。
康飞瞧他一脸吃瓜表情,忍不住翻个白眼,“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兄弟明白,明白…”祝太监嘿嘿笑了几声,随后一正色,就请教他,到底要招多少人合适。
康飞就对他说,自然多多益善。
祝太监未免就皱眉了,就说,哥哥你在扬州、杭州两次抗倭,都打出赫赫威风,这个小弟我是晓得的,只是,招的人多,小弟我夹袋里面也没甚么人才,哪里管得动…再则说了,也没那么多武器家伙仕。
康飞就笑了,兄弟,我教你个乖,你啊!出点银子,让百姓替你砍伐树木,要鹅蛋粗细的,不必非得笔直,要丈二长,前面削尖了拿火烤焦,不嫌弃麻烦的,再用金汁泡一泡…
祝太监听到这儿,顿时咋舌:哥哥你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造反哩!不过,小弟还有个问题要请教,我若招一万人,他们营啸了怎么办?
说书先生们把三国之类讲得深入人心,连乡间不识字的老农都能分说一二,什么夜袭,甚么炸营…祝真仙自然也懂,孙权十万人,可未必扛得过八百人。
康飞哈哈一笑,就说:“你把这些人中挑选驯服听话的,把那些好兵刃都给他们,有甲的话,再给他们披上…”
祝真仙未免纳罕了,旁人要找,都找精壮勇猛的,怎么哥哥你要找驯服听话的?
“兄弟你看,真论文化,你比得过那千军万马厮杀出来的读书人么?”康飞就问他。
祝真仙自然摇头,跟人家那些真读书种子比是比不起来的,譬如曾子重,在扬州书院读书,二十啷当岁就中进士,随后一路高歌,不到四十岁就做到三边总督…人比人气死人。
康飞再问他,“既然一等一的人才都去读书了,那,皇帝为什么还要用太监呢?”
祝太监闻言顿时恍然大悟,“是了,是要用驯服听话的…”
康飞就继续提点他,说,你把那些驯服听话的武装起来,有锦衣卫或者东厂的名额,给他们些,披上虎皮,自然凶恶,再让他们行军法,那些拿烧火棍子的不听话,八斩法你总知道他,杀上些刺头,你再和颜悦色,允诺他们些好处,岂不就人人感激,不要求他们死战不退,上了战场能握紧烧火棍子,那就是好兵…只要你一手拿银子一手拿刀子,多了不敢说,日后做个御马太监,等闲事耳。
御马太监张佐,那是和他干爹黄锦并驾齐驱的权势大太监…祝真仙内心一阵火热。
康飞看他表情,未免就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兄弟,日后朝廷大佬说起知兵事三个字,我那结拜大哥唐荆川,自然是榜上有名的,不过你祝真仙,肯定也是衮衮诸公口中知兵事的大才。”
大明朝多少读书人是以知兵事三个字幸进的就不多说的,譬如后来会铸大炮的那位举人。
太监更不必多说,能知兵事的,手拿把攥,肯定都是皇帝的心腹。
祝真仙脸色潮红,冲着康飞一拱手,“一切都听哥哥的。”
靠着康飞出的主意,祝真仙这位开采雷州等处珠池,监管渔盐,兼征市舶司税课太监,大肆征发,数天招了上万人,不单单香山县,连广州府都惊动了,广州知府马顺卿连夜派人快马到了香山,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康飞就想,实话实说不行,不如,惊吓惊吓他,就对传信人说,因着听说濠镜澳的夷人要造反,这濠镜澳夷人二十万盘踞在此,若是假的便罢了,若的真的,岂不是要一下打进广州城了?故此,小弟我给市舶太监出主意要他招兵买马,老大人大可放心…
传信人回去给马顺卿一说,马顺卿虽然担忧,毕竟,打进广州城,听着挺吓人的,不过,也只是吓人而已,倭寇那么肆虐,也没听说能打下哪座城池占地为王的。
他再想,即便出了什么事情,朝廷训斥,那是市舶太监的官司,我至多,算个监察不力,朝廷罚几个月俸禄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装着不知道好了。
广州府不吭声,这时候的广东,开发还很不行,远不是后世那般,广州府不管,旁的衙门自然也不乐意去管。
康飞和祝真仙这时候就如脱线风筝一般,想怎么放飞自我就怎么放飞自我了。
康飞忍不住就要想,咦!我马上就可以去开无双,带着万把人上濠镜澳去砍佛郎机人了。
不曾想,大约这方世界的盖亚意识不大待见割草无双,他刚这么想,前扬州知府,新鲜的两广总督吴桂芳履新了。
吴桂芳上任,不是孤身一人,他左青龙右白虎…
事情是这样的,吴桂芳这个老好人知道自己升官做了两广总督,心说这个督师不是那么好当的,手上若是没有能打的,大约是要被底下人摆弄的。
于是他亲自去找了康飞的老子戴春林,说,你那个亲家,扬州卫指挥佥事可真能打么?若真是个干才,老夫欲抬举他一下…
四爷虽然表面上不跟凤指挥走动密切,其实两人算发小,要不然,凤指挥家闺女之前跑南京去,这明显是属于悔婚了,还是四爷顾着老朋友面子,心说我这儿子有点傻傻的,凤家那闺女不大乐意乃是理所应当。
倒是凤指挥,自疚得很,都不好意思登门,几次托人,说肯定把闺女叫回来…
总之,两家关系其实算是密切的,故此四爷心想,凤玘这个人脑子练武练坏了,之前抗倭的时候就受了伤,若是到了广东,磕着碰着,也对不起我们小时候的交情。
当下他就对吴桂芳说,老府台,凤玘这个人罢,忠勇是有的,只是,此人运道不大好,上次在三湾子和倭寇大战,老府台你也晓得的,他第一阵被倭寇铁炮射伤…
吴桂芳心说,射伤他的那位扶桑贵人,现如今不就在你家里面么!
他表情微妙,四爷也没在意,继续就说,老府台此去广东,以学生看,气运之道,还是有些玄妙的…
可不是么,吴桂芳算是个能臣不假,可是,远远谈不上所谓知兵事的地步,却因为扬州抗倭大捷,因此高升,去两广做总督,主持抗倭事宜,这不是运气,什么叫运气?
吴桂芳点点头,也承认,你家遇仙,乃是老夫的贵人,我要承他的情…
四爷客气了几句,随后就说,犬子在朱夫子的老家,倒是结交了两个人,一个是汀漳道海防同知向鼎,一个是建宁都指挥使卞狴犴,向鼎是进士出身,弓马娴熟,卞狴犴祖上是锡兰国王子,因着仰慕我朝,被赐姓,留居泉州…这两人,一文一武,可堪为老府台臂助。
吴桂芳在四爷这儿取了真经,就去了建宁,他这个两广总督,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朝廷高官,可以归类于朝廷衮衮诸公了,要调汀漳道海防同知和建宁都指挥使为下属去抗倭,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便是南赣巡抚,哪怕南赣巡抚号称小总督,碰上正牌子的两广总督那也得甘拜下风。
吴桂芳是老好人,也不直接征调,他乃是上门去请,礼贤下士的做派十足,并且说了,这是扬州戴春林所推荐。
两人一听,这是三弟他老子亲自推荐的,自然更是没话说了,那向鼎甚至还给吴桂芳饶上了一个。
向鼎给吴桂芳推荐的这个人,叫俞大猷,是汀漳道的一个小小的守备官,向鼎把这个俞守备给吹得上了天,说这位简直是汉之李广(注:向鼎眼力没差,俞大猷和李广差不多,打仗不是大胜就是大败),老大人若是不用,真真是可惜了。
区区一个守备,吴桂芳此时乃是两广总督,给守备升官那太轻松了,直接给了个备倭都指挥,把俞大猷给捎带上了。
吴桂芳在建宁也没多要人,这让南赣巡抚大是松一口气,要是吴桂芳张嘴要他麾下土兵,他是给还是不给?
轻而易举的就在建宁唾手得了五千兵,吴桂芳胆气为之一壮,快马加鞭,就前往广东高要县,两广总督驻扎地。
途经广州,广州知府赶紧前来巴结,连梁次摅这个不大给广州知府面子的广州都司老爷,也不得不亲自迎接,毕竟总督主要管兵事,理论上是他的直属上官。
吴桂芳初到广州,他是老官场了,自然深蕴为官之道,先来个无为而不为。
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是老百姓的看法,看看浙江巡抚朱纨就知道了,他刚到浙江就打下双屿岛,结果得罪了浙江豪大家,连老百姓也不喜欢这位浙江巡抚,因为很多老百姓就靠着跟双屿岛买卖往来过生活哩!
故此,酒席上宾主俱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桂芳就说了,顺卿,我有一子侄辈,叫戴康飞的,如今正在你广州府治下,你可知晓啊!
广州都司梁次摅闻言一惊,广州知府马顺卿闻言一喜。
ps:大家愚人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