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果真是个极有修养的女子,便是被指着鼻子骂荡妇也不曾有半点火气与不满,简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白皙玉手顺着江颜手背划过,然后张开纤纤手指轻轻攥住,十指相连,动作挑逗。
她笑靥如花:“若能与公子有一夕之欢,便是拿奴家去浸上百遍猪笼奴家也是很乐意的。”
江颜五指用力,掌中似是握了截软玉,柔滑细腻,手感极好。
老板娘轻哼了一声,声音软糯如猫,眉梢含春目露秋水,红唇微张。
“公子,你弄疼奴家了。”
江颜没收力,开口讥讽道:“好一个荡妇。”
“你这一双玉臂,该有千百人枕过了吧?”
老板娘抽了抽手,没抽动,便笑意吟吟问道:“公子嫌弃奴家了么?”
江颜点点头,松开手掌平静说道:“我有洁癖。”
“在这黄沙遮天的地界,公子还指望着能寻到个清白人家的黄花闺女呢。”
“总有洁身自好的,烂泥塘里也能长出白莲花。”
江颜并没有猜错,那刀客拔出横刀后确确实实只出了三刀,被挡下两刀,第三刀稳稳悬在了漠太岁咽喉上,刻出一条血线。
只需要轻轻一拉,抹喉而过,那颗大好头颅便会咕噜滚落在地。
漠太岁没反抗,刀客却纹丝不动,甚至浑身汗毛倒竖,瞳孔微缩。
不远处站着个中年男人,就这么安静望着这边。
漠太岁笑了,喊了声:“九叔。”
中年男人微微颔首,往前走了一步。
刀客脸色难看,横刀狠狠往前一抵,那道血线更深了些。
中年男子没逼他,停了下来,点了点头道:“言轻倒是养了把好刀。”
事不可为仍要强做不是聪明人的做法,刀客不是喜欢鱼死网破的莽夫,他很惜命,所以干脆利落的开口说道:“你退出半里,我放人。”
中年男子笑着问了一句:“半里够么,再加半里如何?”
横刀又递出几分,带出细细血流,刀客沉声说道:“退。”
中年男子依言负手转过身子慢悠悠踱去。
刚出半里,刀客手腕一转,横刀翻面,刀背狠狠撞在漠太岁胸口,将他生生击退两丈外,撞翻客栈一片桌椅。
随后拢刀入袖,玩命往远处逃窜。
漠太岁捂着脖子爬了起来,江颜提着茶壶自斟自饮,像是没看到。
倒是老板娘有些不满,噘着红唇嘟囔道:“砸坏了东西可得赔银子哩。”
江颜取出枚银锭轻轻放在了桌上,老板娘顿时嗔怪一声:“小哥可是存心与奴家见外了,奴家才不要小哥银子呢。”
嘴上如此说着,却轻轻伸手把银子收了过去。
鹦鹉有些躁动,把鸟笼撞得咚咚不止,一声接一声的喊道。
“肺痨,肺痨。”
走进客栈的中年男子拎起鸟笼,伸出手指逗了逗鹦鹉,鹦鹉还是在那叫唤着:“肺痨,肺痨。”
中年男子轻声说道:“这只黄皮鸟养了这么些年头,可真耐活。”
老板娘把银子揣进怀里,撇了撇嘴道:“今儿个什么风能把您九老爷给吹过来咯?”
那只黄毛鹦鹉叫的声嘶力竭,中年男子总算放下鸟笼,目光落在江颜身上,笑着说道:“来接个人。”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哼哼了声:“那可真是蓬荜生辉。”
楼上安静得很,一声动静没有。
中年男子问道:“云落呢?”
“死了。”老板娘翻了个白眼:“一个肺痨鬼还能活多少日头,早死了,就埋在客栈后面,带你去瞧瞧坟头?”
中年男子只是摇摇头,有些可惜道:“回头若有时间的话,替我给他上两柱香。”
漠太岁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咽喉那条深深血痕很有些刺眼,他叹了口气:“这又是何必?”
漠太岁态度很恭敬,低着头说道:“这趟劳驾九叔了。”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
“临行前狄王交代了两件事,你应下了便随我回去。”
漠太岁没抬头,问道:“若不应呢?”
中年男子笑了笑:“狄王教我清理门户。”
漠太岁默然。
中年男子没说话,只是望向老板娘,老板娘没好气起身往楼上走去,嘀咕了句:“鸠占鹊巢,可真不讲道理。”
漠太岁余光瞥过纹丝不动的江颜,问道:“第一件是何事?”
中年男子没回答,只是朝他伸出一只手,漠太岁先是一愣,然后苦笑摇头:“本就私自出营,哪敢携带虎符,若狄王想要卸兵权回了帐我亲手奉上就是。”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那再好不过。”
漠太岁再问道:“第二件事呢?”
中年男子笑着说道:“应了第一件事也便应了第二件事,回了漠北你自然知晓。”
“大凉在边疆悬上了一把剑,不太好过,我带你回去。”
漠太岁点头:“那是最好。”
谈话从头至尾没避着江颜,江颜同样不发一言,安安静静坐在那听了个清楚。
中年男子目光落过去:“茶水都凉了,不准备换壶新茶么?”
江颜平静说道:“我在等你替我换茶。”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真就拿过茶壶替他重新冲上满满一壶滚烫热茶,笑着说道:“不知这份体面江公子可还满意?”
江颜笑了,取过茶杯斟了八分递过去:“狄王真乃大气魄之人。”
那只执着的黄皮鹦鹉仍旧在喋喋不休,像极了啰哩吧嗦的市井长舌妇人,翻来覆去始终就是那两个字。
“肺痨,肺痨。”
喊个不停,跟叫魂一样。
中年男子在江颜对面坐了下来,敲敲桌面,喊道:“老板娘,那只黄皮鸟有些吵了,清净些罢。”
老板娘怒气冲冲又下了楼,瞪了他一眼,气呼呼提起鸟笼回了楼上。
楼上传来两个清脆的巴掌声,客栈总算彻底安静了下来。
漠太岁没落座,垂手站在中年男子身旁,很有晚辈之礼。
中年男子喝了口茶,问道:“江公子这趟来了漠北还打算回大凉么?”
江颜倒了杯茶,没喝,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只是笑了笑。
“狄王可不像是小肚鸡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