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地,有两种营生做不得,水户与客栈。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手上刀子不够硬人脉不够广是万万铺不开路的。
同时也是暴利,赚银子如同高山流水的那种,高风险高回报说的也就是这种生意了。
滴水贵如油的地界,手握塘口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很容易引人眼红,这就需要手上的家伙事够狠够硬了。所以当水户,尤其是小水户,更门换主是件很常见的事情。
杀人夺塘的听闻时有发生,这并不新鲜。
而另一样营生的话,就有得说道了。
客栈在哪都是很常见的,但在燕地,并不常见,再往北边靠些离荒漠近些,那就更加稀罕了。
至于边疆上的客栈,一夜千金毫不夸张。
房间并没有多么宽敞,吃食也不是多么讲究,但却值这个银子,甚至到了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住得了的地步。
来往的旅客照样络绎不绝。
边疆客栈,兵戈不犯,这是荒瘠土地上不成文的规矩。只有上面有人,便是再不合理一些,那也是规矩,是规矩,就得遵守。
有了规矩,那生意便自然红火。
同福客栈名字很俗气,在黄沙弥漫的边疆上就显得更加俗气了,老板娘自己也觉得俗气,有想过改个名字,只不过她那个肺痨鬼相好不同意,后来也只好作罢。
边疆风沙大,风沙一大也就容易吹来些不干不净的人,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都有,脾气暴的脾气糙的性子硬的性子烈的,一样黄沙吹来百样人。
早些年也有过不长眼的刀客闹过事情,往往第二天就被剥了皮吊在门口,时间一长也就被黄沙熏作了干尸,成了上好的牌匾。
后来就没人拔虎须了,进了同福客栈,是虎便卧着,是龙便盘着,安分得很。
只要不闹事不挑刺,同福客栈服务态度还是很好的,兴致来了,老板娘还会唱些小曲儿给大伙解解乏。
媚眼勾人狐狸精模样的老板娘尤其擅长唱那十八摸。
这些日子客栈生意不太好,准确的说是自打那两千凉军入驻边疆之后同福客栈生意就差了许多。
新来的那个将军听说是个假秀才,文质彬彬不像是能提刀杀人的模样,只是却没有书生儒气,来边疆第一件事就是挥剑杀人。
教许多还未来得及嘘寒问暖准备去接风洗尘的家伙再也没了献殷勤的机会,一剑将边疆砍了个清净。
常年被黄沙笼罩的破地方可好久没出过这样的好将军了,像是烂泥地里出了茬新鲜花生。
极适合剥了壳加盐渍拿来下酒。
“一呀摸,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二呀摸,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
模样狐媚的老板娘枕着胳膊趴在柜台上哼着小曲儿,修长玉葱指轻轻敲打着节拍。
她有些无聊,一无聊就喜欢哼上些小调儿。
客栈里人不多,仅有的几位客人还待在屋里不出来,偌大的楼下就她一人,这就更教人无聊了。
“听说新来的将军生得可白净了,原来还是个清清爽爽的读书人,这可真叫奴家有些睡不着觉哩。”
柜台上有一盏鸟笼,里面养了只鹦鹉,老板娘自言自语拿着根毛刷子去逗它。
鹦鹉扑棱着翅膀,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学舌说道:“睡觉,睡觉。”
它很喜欢学人讲话,而且总是学不全,就拣最顺口的两个字学,每次都学两遍。
“不过楼上那位公子也生的俊俏,教人挪不开眼睛,害得奴家这两天茶饭不思都清减了许多。”
鹦鹉啄了啄毛刷子,蹦跳着说道:“许多,许多。”
老板娘放下毛刷子伸了个懒腰,顿时曲线毕露山峦起伏,她两只手撑着下巴,娥眉轻蹙,有些犯愁道:“得想个法子才成。”
鹦鹉又啄了啄鸟笼,张着翅膀说道:“得成,得成。”
楼上有咳嗽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简直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老板娘如若未闻,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舔着红唇目光怔怔。
门外有股子血腥味扑进来,随着腥风一同进了客栈的是位粗糙刀客,背着一柄朴刀满身风尘。
“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五大三粗,让人很没胃口。
“寻两个人。”
刀客闷声闷气说道,鼻音很重,排出两贯钱在柜台上。
老板娘显得有些不耐烦,重复了一遍:“打尖儿还是住店?”
那只鹦鹉跟着叫唤道:“住店,住店。”
刀客皱着眉,默默取回那两贯钱转身出去了,也没走远,靠在门口歇息着。
楼上咳嗽声愈发激烈了,让人很担心他会一口气接不上来自己把自己给憋死了去。
老板娘嘀咕了句骂道:“肺痨鬼。”
站起身扭动着腰肢上楼了。
上楼前往门外望了眼,那刀客一手拄刀一手揣兜,倚着门栏闭目养神,似是等着什么。
出了大门就不是同福客栈了,老板娘没去管,收回目光抬脚上楼。
楼下浓烈杀气根本不加掩饰,也没有掩饰的必要,堵着羊圈捉羊十拿九稳的事,再遮遮掩掩就没多大意思了。
江颜放下窗子,冷笑着说道:“刀来了。”
漠太岁手里拿着块湿巾轻轻擦拭着折扇,将扇骨上的点点灰尘细心拭去,点头道:“是个称职的杀手。”
江颜说道:“我不喜欢这种被人猫捉老鼠堵在洞里的感觉,你若出不去我就该考虑换条桥过河了。”
“真是个绝情的男人,好歹也有这么些日子的交情在了。”
“你若是大凉人,那我自然会讲些义气的。”
漠太岁笑了笑,放下湿巾抬起头说道:“边疆换将军了,是个姓林的假秀才。”
江颜看向他:“假不假秀才我不清楚,但是位剑仙倒是真的。”
漠太岁笑眯眯道:“那就成了,会有人替我急的,你若有些耐心,等几日就是,若无耐心,掉头回大凉我也不拦你。”
江颜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我等你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