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教吆喝了半天外面没一点动静,悠悠转过身,望了眼后面俊逸公子,叹了口气。
“贤侄好算计。”
江颜摇了摇头道:“与小侄无关,那人不是来取小侄脑袋的。”
“甭管谁的脑袋,这账可是要算在剑冢身上的。”老掌教嘿嘿一笑,目光落向那折扇公子,语气古怪:“看来不安生的可不止是大凉。”
“身为长辈,替贤侄遮风挡雨一回是理所应当的事,老头子义不容辞。小哥不请自来赖在这剑冢里,莫不是也想喊老夫一声世伯?”
折扇公子弯腰施了一礼,轻声道:“漠太岁欠老爷子一个人情,来日铁蹄踏过东楚,必定绕锋州而去。”
江颜只是淡淡望着远处,似是未听见。
“可真是好大的人情,漠北什么时候也学会那画大饼的皮面功夫了?”老头子嗤笑一声,负手踱了几步。
“都在打着榨干江湖的好算盘,庙堂老爷们的相互算计与我们山野莽夫有何干系,同样都是皮毛骨肉血,就非得把天下弄得乱七八糟?折腾到死也不过多几寸地罢了,活着时舒开四肢至多占去八尺天地,死了还不照样是捧巴掌大的骨灰,何苦?”
轻轻抬手,有柄残破的剑刃从剑冢弹出,静静悬在漠太岁喉前,老头子冷笑道:“割了你的脑袋就是顺水人情,老夫照样能将剑冢摘得干净,你信是不信?”
漠太岁没躲,点点头笑道:“信,可老爷子不敢。”
剑鸣阵阵,漠太岁喉头出现一条血线。
到底还是没被一剑封喉。
老头子眯着眼睛一扯,残剑飞回,他扭头朝剑冢外走去,平静道:“记住,今日苏家剑冢向庙堂借出两颗头颅。”
一步跨过剑碑,整座剑冢呼啦啦飞出千余残剑,遮天蔽日,剑意直冲云霄。
这日,锋洲乃至整个天下都晓得了一件事。
原来苏家剑冢,其实一直都是有两位剑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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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气崖落鹤亭,丘羽机低头望着面前棋盘,黑白走势分明,白子大龙被黑子死死扼喉,腾挪不开,喘不过气来。
续子良慢悠悠端过茶杯抿了一口,油然生出股子国手豪情,自觉摸到了些烂柯林那位不出世棋圣的脱俗气概。
高人,或许总是如此寂寞的。
瞥了眼对面捻着老长白眉半天不落子的老家伙,续子良轻蔑一笑,语气不屑得很:“臭气篓子。”
丘羽机棋品极差,但好在从不认输,再烂的棋局也要下完,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到最后那颗官子下来,胜负仍未可知。”
不过总是磨磨蹭蹭捱到最后被续子良一子收官,输的干脆利落。
丘羽机捻过一粒白子,仍旧一手搓着白眉沉思着。
下棋得有耐心,与他下棋更得有耐心,续子良习惯了,并不催他,好整以暇又抿了口茶。
只是这回没有等太久。
因为丘羽机手上那粒白子裂开了。
很突然,直接就碎作两半,落在棋盘上溅起星星点点碎渣。
丘羽机放下手没头没尾的说道:“苏家剑冢不藏了。”
“我早说过那群家伙不是大方的主,讨回来两斗气运还不够,是想要再去争上一争那大凉国运么?”
续子良头疼得很,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心情有些糟糕。
丘羽机摇了摇头道:“物极必反,狗急了也会跳墙,逼得太狠不是件好事,大凉心急了。”
续子良愈发头疼,端起茶杯咕咚一口喝去大半,无奈道:“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都开始沉不住气了。师祖当初就不该掺和那一手,他老人家拍拍屁股走的轻松,倒是给我们留下个难收拾的烂摊子。”
丘羽机平静说道:“若不背那骂名拿什么与祖师爷交代?无量山没有断在我们手上的道理,那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被江湖吐些口水总比被祖师爷戳着脊梁骨骂要来得好。”
续子良不说话了,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这副棋下得有些久了。”
丘羽机站起身走出亭外:“下山吧,也该去瞧瞧长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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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生蹲在门口撅着屁股瞧他的蚂蚁窝,掰着窝窝头往里撒去,咧着嘴嘿嘿傻笑。
今日罕见的没有师兄弟来欺负他,便连打门口经过都下意识加快了些步伐,不愿多留半刻。
两个老人慢悠悠过来时就看到了抱着剑靠在门口的王守道。
见着师伯过来,王守道并没有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今日不练剑了?”
丘羽机笑着问道。
王守道摇了摇头。
丘羽机没再问了,负手悠悠走到许长生身后,许长生撅着屁股喂得很投入,并没察觉身后来了人。
等了许久,直到窝窝头一点不剩的全捏作细粉撒了个精光,许长生这才恋恋不舍的拍拍手站了起来。
瞧见老人站在后头,咧嘴嘿嘿一笑流出一串口水,倒是晓得礼数。
“师伯。”
丘羽机笑了笑:“蚂蚁该搬家了。”
许长生抹了抹口水点头道:“是呀是呀,就这几日啦。”
“搬高些,要变天了,可别被雨水淋着了。”
许长生傻笑着一指他那间小草屋,墙角下堆了些碎泥与糖霜,几只蚂蚁忙碌的爬上爬下舍不得离去。
他得意道:“守道师兄早替我搭好房子嘞,以后待在屋里就能瞧到啦。”
丘羽机捻了捻雪白长眉点点头:“不错。”
续子良没过去,站在外面与王守道叙着话。说是叙话,实际上都是他在说,王守道偶尔点头或者摇头,一言不发。
“有好几日没去望气崖了吧?”
王守道轻轻点头。
“还在练剑?”
王守道又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练成剑仙?”
王守道摇摇头。
与师叔这般说话是件极没礼节的事,续子良却并不生气,王守道不爱说话是整座无量山都晓得的事情,对谁都是如此。
以前还有弟子怀疑过这位师兄是否是个哑巴,后来欺负许长生的时候倒是知道了,师兄其实也会开口说话的。
只是…他是个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