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热闹了许些日子,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多是往苏家剑冢去的,却不全是为学剑,抱着瞧热闹心思的倒是占了多数。
据说是苏家剑冢被人挑了,真是天大的热闹,谁不想来亲眼瞧瞧?试剑的人倒是常见,可真没几个觉得能把剑冢给挑了的,光那截矮了六百寻的埋剑山就教人兴不起心思,一剑开山说到底还是极深入人心,尤其那剑魁二字更教人来得服气。
如此都被挑翻了,莫不是又出了位剑道魁首?
有胆子试剑的不多,可去那山脚下喝完茶水瞧瞧热闹还是敢的,哪都不缺闲人,便是苏家剑冢也不例外。
连带着,王二嫂的小茶庄生意火爆了许多。
只是往日里张口闭口不离苏敛一剑开山大风流的游侠儿们如今大多焉巴了,唉声叹气,配着手里的茶水倒也有几分不算太搭的悲情味道。
也有乐呵的,王二嫂就挺乐呵,笑眯眯的亲自穿梭斟茶,尤爱往那长叹短嘘的游侠儿桌上凑,甭管茶碗满不满,先添上些茶水再说,然后嘻嘻笑着问上一句:“苏家剑冢要完了么?”
恼羞成怒的游侠儿往往挣红了脖子瞪着她,大声道:“取巧罢了,钻些空子算什么本事,若剑魁在山上还有那鼠辈什么事?教人不齿。”
年少的游侠儿们心里总是有些倾慕之人的,容不得半点亵渎,与手里的剑一样,保护的极好。
如那江颜,面皮好看便能惹得大把大把姑娘小姐趋之若鹜,由不得旁人说他半句不是,虽只是自我满足的莫名占有欲,却照样能把自个儿感动的稀里糊涂,觉得自己才是那天下第一痴情人。
所以本就热闹的山脚下显得格外热闹,向往剑魁一剑开山的游侠儿们与江颜的娘子军针锋相对,吵去几百斤唾沫。
王二嫂最乐意瞧游侠儿们被逗弄的脸红脖子粗模样,点到即止,拎着茶壶自顾走开了,仍不忘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那年轻游侠儿听清。
“苏家剑冢要完咯。”
留下身后暴跳如雷的游侠儿哇哇叫唤。
王二顺这几日很愁,极愁,相当愁。剑也没心思练了,连他娘喊他去干斟茶的活计都懒得动弹分毫,惹得脾气并不好的王二嫂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他满脸。
脾气挺好却很会吵架的王二顺这回没有还口,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没说话,缩在被褥里像根木头。
王二嫂更加来气,拽开被褥抬脚就踹了过去,踹在屁股上。
“你他娘的给老娘起来。”
王二顺又叹了口气,翻过身去,留给他娘一个大屁股。
“你他娘的。”
王二嫂骂骂咧咧,王二顺屁股上又多了几个鞋印。
有些疼,可他还是不想起来,扯过被褥重新蒙在身上,倒是把屁股露在外面,由着他娘踹去。
王二嫂终归是个女人,瞧着再泼辣也只有那么几斤力气,王二顺皮糙肉厚的她踹不动了,气喘吁吁插着腰说道:“苏家剑冢完啦,以后别给老娘想东想西的,老实滚回去念书,老娘把先生都寻好了。”
被褥里传出道闷闷声音:“胡说,剑魁还没回来,剑魁在剑冢就在,你放屁。”
王二嫂一挑眉,狠狠一脚踹出去,这回估摸是踹疼了,能听到被褥里在倒吸凉气。
“放你娘的屁的剑魁,一群臭练剑的能有什么出息,以后连个媳妇都讨不着。”
王二嫂双臂环胸,很有些幸灾乐祸:“江家那小哥可大有来头,凉州的人是好惹的么?凉军都来了,估摸着就要开始搜山了,那群成日不干正事的混蛋怕是连睡觉的地都快没了,还念着剑魁呢。”
“私通漠北,可真是天大的胆子,我倒还真想瞧瞧那剑魁敢不敢跟大凉干上一架,再耍耍当年那一剑削山的威风。”
被褥被一把掀开,王二顺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娘:“搜山干嘛?”
王二嫂被吓了一跳,又是一脚踹了过去,王二顺这回躲开了,就听见他娘嘿嘿笑着。
“江家公子丢了,可不得寻人么,剑冢这么大,寻得找寻不着可难说咯。”
王二嫂巴不得寻不着人,最好是教那凉军将剑冢翻个底朝天,再来上一回封山,那才称得上大快人心,比三伏天喝上一碗凉茶还教人来的舒坦。
王二顺嘀嘀咕咕的去寻他的裤衩,瞧样子是要出门了。
“你要去哪?”
王二顺一边套着裤衩一边寻衣裳,头也不回的答道:“上山。”
“你个狗日的。”
王二嫂怒从心起,一脚把他踹了个狗吃屎。
“不许去。”
王二顺穿衣服很快,只是他娘速度更快,结结实实挡在门口,柳眉倒竖很有股子气势。
“让让吧。”
王二顺瞪着他娘。
“你他娘的让让吧。”
王二嫂没再踢人了,臭小子机灵得很,一抬腿指定要从裤裆下钻出去,她只是堵在那,神情凶恶。
王二顺没辙了,坐回床上把他那把漂亮的剑摸了出来,抱在怀里,又叹了口气。
两人对峙了许久。
王二嫂跟个门神似的将门堵得死死,眼睑低垂,轻声说道:“你爹死的早。”
王二顺没抬头,闷闷嗯了声。
他娘不再堵门了,靠着门框叹了口气:“没了男人的女人叫寡妇,没了男人又没了儿子的女人叫什么?那不是比寡妇还要寡妇么,多丢人。”
王二顺抬起头来,瞪着他娘,表情很认真。
“放你的狗屁。”
那把剑就抱在他怀里,王二顺生的随他娘,模样挺帅气,抱着剑就更有几分剑客风采了,他一字一句严肃说道:“我不会死。”
外堂有茶客在吆喝着要添茶,跟催命似的一声接一声的喊,王二嫂狠狠瞪了她儿子一眼:“死了老娘也不帮你收尸,老娘貌美如花再找个男人就是了,狗日的东西。”
扭过头往外走去,仍不忘再骂上一句。
“他娘的。”
王二顺在床上坐了挺久,还是出门了,临走前望了他娘一眼,那女人跟往常一样,与茶客们骂骂咧咧的丝毫不落下风。
不像个寡妇,像个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