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优琪拉的噩梦(1 / 1)

终末之焰 路易·罗莎 4487 字 3个月前

“优琪拉…”

她睁开双眼,看见那张阳光帅气的脸庞,短发干净利落,双眼炯炯有神。

大概是夏末时节余热未散,对方的额边沾着少许汗水。

“优琪拉,你爱我吗?”

他的声音真好听,他的笑容如同甜美的清泉一般淌进自己的心扉。

优琪拉用力地点点头。

对方伸出手,柔和地抚摸着她顺直的长发。

为了他,她愿意付出一生。

优琪拉很早就因容貌过于出众而得到众多追求。

她并不是看不起出身贫寒的男孩们,毕竟自己的家庭也不过如此——在尼契塔人的统治之下,又哪有洛凡人能够发家致富?

只是,那些男孩不仅又邋遢又不修边幅,还完全不懂得爱护女孩子。

他们追求自己,不过是想占有自己,不过是贪她的美貌罢了。

作为家中的长女,她很早就承担起了许许多多的责任,父母就是这样要求她的。

小她几岁的弟弟通常也是由她照顾,她甚至会在弟弟受到欺负时勇敢地站出来保护他。

但是又有谁来保护她自己呢?

她并不奢望会有贵族公子看上她,让她嫁入豪门一跃成为贵妇,她只希望会有一个干净阳光的男孩站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在家中又能体谅她、适当地照顾她,此生便无遗憾。

也许是智慧之主回应了她的祈祷,十五岁的那年,她遇上了他,名为菲瑟伦的男孩。

菲瑟伦出自商人之家,家境相对殷实,又常常与父亲在王国各处走南闯北,甚至去波什凯王国和汉克兰塔王国带回不少实用而又有利可图的玩意儿。

洛凡城主要的商会都被贵族把持着,所以私人行商其实不过是车夫罢了——菲瑟伦是这样子自嘲的。

“诶?是这样吗?”优琪拉略略侧头,露出好奇的眼神。

望着优琪拉略略绯红的小脸,菲瑟伦只觉得自己沦陷了。

漫山遍野的鲜花祝贺着他,新鲜柔和的春雨为他响起嘀嘀哒哒的爱情小夜曲。

优琪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男孩。

他会给她讲他游历四方的经历,给她讲道听途说的好玩的传闻,给她把玩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他说,波什凯王国的原住民信仰的神,在几百年前原来也是夜空之神,但他们把她唤作巡夜女神,会不会跟洛凡人信仰的守夜之神是一对呢?优琪拉不可置信地扑哧一笑,这是什么奇怪的脑洞。

他说,在祆火旁边的烈涯城内,有一些“人”看起来尤其与众不同,他们皮肤偏红棕色,一头红发向上“炸”起,脖子上有着火状的胎记——嗯大概是胎记吧。最为神奇的是,这些“人”不怕火烧,并且还有传闻说他们个个长寿。

他说,能够铸成刀剑的除了铜铁以外,还有一种特殊的物质叫“爔银”,传说爔银打造的器物既无比坚韧,又削铁如泥,因而极其珍贵。可惜的是,爔银打造的兵器已经全部失传,没有人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优琪拉只惋惜春日过于短暂,为了谋生,作为“车夫”的菲瑟伦不得不再次跟随家人上路了。

他们依依不舍地紧攥着双手,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眼眶中泛出、流落,梨花带雨。

他放开一只手,伸出来将她的泪抹掉。

“我会回来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吗?”他微笑着,如同智慧之主守护的星空那般灿烂。

她轻轻点头,仍带着哭腔:“你一定要回来。一定…”

他没有违背承诺。他回来了,但在与她短暂地相聚后,又离开了她。

秋去春来,聚少离多,她不愿意再受纠心相思的折磨了,到了秋天,她要跟他说,她想嫁给他。

她愿意跟随他走南闯北,她愿意为他洗衣做饭,她愿意将一生都托付给他。

夏天的末尾,他回来了,优琪拉激动得几乎浑身颤抖。

他说他一进入洛凡城,第一件事便是来找她。

他问道,“你爱我吗?”

优琪拉用力地点头。

她知道他终于要将她娶走了,她在心中期待起与菲瑟伦度过浪漫的一生,直至两人白头,依偎在星空之下,回忆着这一生走过的路、听过的故事。

但所有的故事,都不会比得上他们之间的爱情那般浪漫,她坚信。

菲瑟伦的表情却似乎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大概,求婚对于男孩子而言,确实是需要勇气的吧。

他却是这么说:“我遇到麻烦了…”

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黯淡了下来。

优琪拉的心中阵阵辛酸,她知道他在外头受到欺负了,她必须保护他!

在优琪拉追问之下,她才知道菲瑟伦的父亲突然失踪,有贵族找上了他要求还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家竟然欠了那么多钱!

“贱种,还不起钱?!…看你也是个有头脑的好苗子,不如来我这儿给我打工吧,嘿嘿嘿嘿…”跪倒在地的菲瑟伦,没有看清对方的嘴脸,奸诈的笑声却极其清晰…

菲瑟伦跟优琪拉说,他只是商人,完全不懂得打理家务,只怕是去到老爷家中只会被不断挑刺,使他的债永远无法还清,那他这一辈子都将会搭进去。

“我替你去。”优琪拉似乎对做好家务活充满信心。

菲瑟伦抬起头,望见了优琪拉坚定无比的眼神。

如海浪一般汹涌的愧疚感冲击得他难以站稳,他在心里说着千千万万遍的对不起。

这是一单生意,一单他必须与贵族老爷做的生意。

对方早已听闻所谓的“洛凡第一美人”,只要将她得到,菲瑟伦家所有的债,都将一笔勾销。

“成功的商人,不能被感情蒙蔽双眼。”父亲这样教导他,菲瑟伦也终于理解了这句话…

当优琪拉说出自己的决定后,她的父亲勃然大怒,年少的宾达尔吓得躲在了母亲的怀中。

优琪拉不会退让,她必须为菲瑟伦排忧解难!

父亲最终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如果她一定要这么做,那么他只能当作从来没有过她这个女儿。

最终,告别的时候,父亲没有在场。

优琪拉弯下腰,面对着还没长高的宾达尔,跟他说自己不在的时候,他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再长大一些更要保护好爸爸妈妈。姐姐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她一定会回来的。

“不要走,姐姐…”宾达尔呼喊着,母亲默默将他抱住,让他在自己这儿放声地哭泣。

优琪拉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自己便会失去离去的勇气。

她坚信着自己只要勤勤恳恳地干几年,还清了菲瑟伦的债,她就能与家人团聚,菲瑟伦也终将会来迎娶她。

她要为自己拼下这完美的结局。

进入胡尔萨伯爵的宅院之后,她怀抱着的美好希冀,在数日之内就彻底转变成了出离愤怒。

从胡尔萨伯爵戏谑的语气当中,她才终于醒悟到,是她最深爱的男孩,出卖了她。

自己竟然傻到主动冲进猎人布置好的陷阱当中!

看着她气得发抖的模样,胡尔萨伯爵却觉得更加有趣了…

暗无天日的生活如同山洪,如同海啸,如同铺天盖地的山林大火,她心中所有美好荡然无存。

如今,无论是自己的躯体,还是自己的尊严,竟轻易地被人无数次玩弄,无数次蹂躏。

最终,连愤怒的情绪,都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熄灭。

胡尔萨伯爵却觉得这样的她变得索然无味,只是安排她去做下人的工作了。

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她还要活下去,充斥世界的无边黑暗当中,还有一个小小的角落留着一丝光明。

那是她的家,她曾发誓会在还清菲瑟伦的债之后回到这个家,她答应了宾达尔她一定会回去。

即使如今她已经知道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她也不能放弃这最后的承诺。

但这最后的一点亮光,也还是被踩碎了。

她见到了父亲,他指挥着工匠建造着房屋,向着贵族老爷们点头哈腰。

她望见了自己的希望,她希望父亲能够将她带回家里,一家重新团聚。

父亲的确看见了她,却只是一瞬,他就将视线移开,就像…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优琪拉这个人一样。

他真的,真的,不再把她当女儿了。他兑现了自己的话。

她仿佛一个向着高山朝圣的信徒,曾无比地坚信着神明定会拯救自己,她必须虔诚而坚强,却在远远地看到山峰的时候遭遇了忽如其来的大雪崩,无路可逃。

背后是不断追逼的痛苦,面前是只剩一丝光亮的希望在一瞬间变成无边无际的绝望。

她跪倒在地,心已经被风雪完全冰封起来,她任凭这天崩地裂的雪崩掩埋自己。

她彻底崩溃了。

她试图了结自己,她把自己有着美丽弧线的下巴交给了长长的粗布条,她在心中向着所有人告了别,包括她痛恨着的菲瑟伦与父亲。

她再度恢复意识之时,心中已经无尽悲凉。

发现她上吊的下人们及时救下了她。

为什么?!难道我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吗?!

正好在胡尔萨伯爵家作客的博斯默尔伯爵与主人皆闻讯赶来。

博斯默尔伯爵望着这奄奄一息的美丽女人竟怦然心动。

在随后的谈话当中,胡尔萨伯爵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反正他对这糟女人已经没有兴趣,便做了这顺水人情。

就这样,优琪拉被带到了利夏尔城不远处的庄园里头。

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她却已经完全没有所谓了。

她任凭新的主人摆弄,甚至有时候主人的大儿子与二儿子也会来偷偷地来玩弄她,发泄着年轻男性的欲望。

对于她而言,她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平日里,她也照常吃饭睡觉,但所有人看着她的样子,都像是在看行尸走肉一样。

曾有人试图与她搭话,却发现她毫无反应。

渐渐地,在这个新的地方她再次孑然一身,但是她没所谓,她没感觉,她已经触碰不到所谓的悲伤,所谓的愤怒,所谓的绝望。

只有伯爵的三儿子对她有兴趣。

这位年少的公子爷常常来找这奇怪的漂亮姐姐,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反应,简直把她当作树洞一般。

长此以往,她才渐渐了解到,原来是三公子被两位哥哥排斥因而感到孤独,下人们都对他毕恭毕敬让他觉得很没意思,只有看起来同样孤僻的优琪拉,才是他能够倾诉的对象。

他说父亲逼着自己练习剑术,学习历史,修习魔法,但自己样样都做不好,感到很是痛苦。

他给她讲所谓的“魔法测试”,就是做着相应的手势,联想着特定的东西,像海潮,像江河,像流动的空气,也就是,风。

此时,几乎从不开口的优琪拉,手掌上方忽然出现了转瞬即逝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