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血亲对于冒险,对于刺激都有着一种根植于血脉的爱好。就像你的父亲,没有与罪犯,特别是聪明的罪犯斗智斗勇的生活会把他完全逼疯掉。”迈克罗夫特难得严肃了一下,艰难地从靠背上把身体的重心前倾,歪斜的鼻梁和因为肥胖而走样的脸盘,也不能掩盖掉他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锋芒!
迈克是在很认真地和自己探讨这个话题了,兰斯洛特轻轻放下了自己叉子上的水煮鸡胸肉,专注的倾听自己伯父的教诲。
尽管迈克很懒,都是相比于忙碌时神出鬼没,闲暇时吞云吐雾的夏洛克,他更像是自己的父亲。
“刺激是一种会逐渐脱敏的情绪。你将不得不去寻找更大的刺激。你最近在看的那本骑士小说龙的心里面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打败恶龙的骑士,终将变为恶龙!”迈克示意罗瑟为他灌一口红酒润润喉,“当打击犯罪无法带来刺激的时候,自己去实施犯罪有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刺激!以我们家族的智商,你的父亲很有希望,成为伦敦人午夜梦回时最深沉的梦魇,并且…”
“并且不会被人发现。犯罪学的天才,完美的犯罪,你说是不是啊?”一个轻佻随性的语气首先从餐厅门外传了过来,然后是一道瘦削的人影走了进来。他看上去风尘仆仆,满身的泥渍,每走一步还会留下一个泥脚印。一步一步,这个神似小罗伯特唐尼的粗糙中年男子,仿佛不是踩在光洁的地板上,而是踩在了老管家斯坦利的心尖上。可把人心给疼坏了。像福尔摩斯家这样的老牌小贵族现在想要维持基本的体面是很不容易的。诺丁汉街的寓所是租来的,含家具使用费在内,每年要花费1260磅,在奇切斯特的小庄园来自家族遗产继承,每年的养护费用也在800磅以上,为了省钱,仆从的量都是最低配置的。
就算这样也需要一位男管家、一位女管家、一位男性家庭财产管理员(可以是兼职的律师)、一位贴身男仆(也就是罗瑟)、两个负责卧室的一等女仆、两个负责客厅起居室的二等女仆、两个负责接待客人的男仆、一个储藏室女仆、一个厨房女仆、两个洗涤女仆、两个粗活男仆。
除此之外,还要一个厨师,两个园丁,两个马车夫,一个小工,一个家庭护士,一个厨师助手。在精打细算的老管家斯坦利的操持下,这里面有很多人是多项兼职的,实际人数还要少上一些。
这些人手主要是照顾庄园那边。会客宴饮都是在庄园进行的,照顾好那边的体面就好了。诺丁汉街的寓所是租来的,方便老爷日常办公,原则上是不接待外课的。常来这边的只有兼职厨师助手的老管家斯坦利,兼职第二车夫的贴身男仆罗瑟和一个一等女仆。每周会请临时的清洁女工来打扫一次,大部分时间的清洁和食物就全靠老管家三人来维持了。
这么多脚印子,又要多请一次清洁女工了!二少爷从小就看出来是个败家的,老管家斯坦利“恶狠狠”地瞪了某大侦探一眼。老夫年轻的时候,超凶的。大少爷,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看着被罗瑟一时灌酒太急,酒浆没有收住,顺着肥肉滴到了安乐椅上的迈克罗夫特,老管家顿时哀叹,还不忘又瞪了一眼有失体统的罗瑟。还是兰斯小少爷大方得体,刚刚切鸡胸肉的姿势贵族范十足,深得老夫的真传。
“嘿,老斯坦利别这么看着我,卫生清洗的费用我一会儿付给你的。就按大印度大酒店国王套房的清洁费算可以吧?”
听到不会影响到自己殚精竭虑才做到收支平衡的开销计划,老管家斯坦利的表情马上多云转晴,皱起来的皱纹都显得慈祥了许多,他颤巍巍地靠近已经在儿子对面就坐的大侦探,躬身问道:“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先生?(May I help you,Sir?)”
“一份七成熟的高地羔羊肋排,一品脱红波特酒,方便助眠,放好洗澡水,二号客房收拾给我。准备好我放在这里的换洗衣物,选择3号套装。我将在半小时后入睡,大约两点叫醒我。”
“3号套装,一层内垫的牛津鞋…好的,看得出来,一位女士。算上时下流行的皮鞋鞋跟高度,她的身高会在5.2到5.4英尺之间。很标准的身材,先生。”
“敏锐的判断,老斯坦利。”胡子拉碴的大侦探无所谓地在早已翻起的衬衫领子间塞上了餐巾,看得出他的心情格外的明朗。以往兰斯洛特只有在接到大案子,或者华生叔叔拜访的时候,看到过父亲这样的表情。
老斯坦利带着罗瑟离开了餐厅,要完成夏洛特的要求,光他一个人可不太够。让大少爷自己动手吃点东西,或者因为懒,少吃一点东西,也是极好的。这位快有八十岁高龄的老人,一边走还一边用没有人能听清的语调嘟囔着:“5.6英尺都不到,怎么生得出强壮的孩子?真是一代不如…”想到堪称贵族典范的小少爷,后面半句话便又被老管家咽了回去。
随手从儿子的餐盘里捞了一个苹果,满满的咬了一口之后,大侦探含糊不清地说道:“迈克罗夫特,我可不是犯罪界的拿破仑。”不经意地瞥了一下身侧。
“你们在苏格兰场的那些伙计可都算不上太机灵。和他们做对手,实在算不上什么能给人刺激的活动。”
“咔嚓”又是一口。这种种植在发过波多尔酒庄葡萄架周围的苹果,汁水很充足,口感爽脆,带着一种淡雅的葡萄的清甜。对于流淌到油兮兮的衣袖上的苹果汁,大侦探先生并不在意,反正是偷来的,一会也会换掉的。
“让我想想,你又在给兰斯洛特灌输聪明的大脑,强健的身体,以及家族遗传的冒险因子会最终使人犯罪,所以要努力吃胖自己,避免行动力过强的论调了吧?你举了那个例子?杀妻的福尔摩斯大法官,还是爱尔兰黑帮大佬福尔摩斯?”
“都不是,H.H.Holmes。”
“Dr. Henry Howard Holmes?亨利.霍华德.福尔摩斯?那的确是一个凶残的福尔摩斯…”大侦探沉默了半晌,“但是就我记得的,他和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吧?一个美国人?”
“我始终相信所有的福尔摩斯最初都有同一个祖先,夏利。我们的骨子里留着疯狂的血。”迈克一脸严肃地说,“就比如我,这样一个250磅的中年胖子,午夜梦回也做过当克伦威尔将军的梦。想想还真是让人害怕…”
“一个医生,能有多凶残?”
“哦,我的孩子,比你能想得到的要凶残的多的多!”迈克罗夫特慢条斯理的把他们这位凶残的“亲戚”的事迹说了出来…
Dr. Henry Howard Holmes,亨利.霍华德.福尔摩斯,简称H.H.Holmes。
他是美国现代历史上第一连环杀人魔,生于1861年。
除了是一名医生,他还是一家旅馆的老板。那是他建设的一家杀人旅馆,外部整体装修成了素雅圣洁的白色,被人们称为白城。
里面有毒气室,喷火室,焚尸室,密室,专门运送尸体的通道。有的房间进去就出不来,里面门窗都是假的,还有防止被害者逃跑的警报装置。
他以杀人为乐。杀人手段各种残暴,无所不用。在发现他的秘密之后,人们都称他“白城魔鬼”!
亨利.福尔摩斯被判刑时,能定罪的被害人数为27人,其中甚至包括他怀孕的妻子。
而实际上,真实死亡人数根本无法确定,信息不流通,亨利杀人又多挑选独自一人的客人,流浪者等,警方的估计被害者在200人左右。
迈克罗夫特的讲述十分生动传神,甚至许多具体细节他也能讲得绘声绘色,听起来颇有一种在听鬼故事的感觉。但是这段讲述在逻辑上有一丝不完整的地方。
迈克讲述的目的是为了吓唬,不,是教育孩子。仅仅是强调反面教材是多么残忍,可怕,由于带入的角色的不同,并不能达到教育的目的。他还差很重要的一环——下场!
“那么他是被判了死刑吗?”
“是的,1895年,这个该死的混蛋被捕了。那刚好在你出生后不久。”迈克一脸阴郁地说,“尽管有一本高喊无辜的自述,亨利在无数铁证的面前还是难逃法网,在认罪之后,他说,当我出生的时候,撒旦就象是天父一样站在床边,引领我来到这个世界。这个疯子甚至认为,他的脸正在逐渐变成魔鬼的面孔。在被判决死刑后,他担心会有其他医生偷走他的尸体进行研究,提出要求在他的棺木下葬后用水泥将葬坑浇铸封死!”
“背负福尔摩斯这个姓氏的人都有其疯狂的一面,而屈从于这份疯狂,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迈克罗夫特定定的看着自己年幼的侄子,语重心长地诉说着这样既像是预言,又像是诅咒的话,“包括生命!”
“事实上(INDEED)......”夏洛特插嘴道。
“闭嘴,夏利!没看到我正在教育侄子呢!”
“我正想告诉你,事实上那位犯罪手法与众不同的福尔摩斯还没有死!”
“WHAT?”
“我收到的了一位老朋友的求助信,里面附有一份上个月的纽约每日新闻报的异文怪谈板块。上面H.H.Holmes的实心水泥坟墓被从内侧挖开了!看痕迹像是巨大的狼或者棕熊用爪子挖出来的!现场找不到尸体!“大侦探一脸严肃地说道,“人们相信撒旦医生又从地狱归来了!和之前的变态杀人魔不同,他现在是真正的恶魔!”
“纽约每日新闻报?爸爸你不会当真了吧,一个不知名的花边小报随意编的鬼故事而已。”笃信科学是魔术师兰斯洛特反驳道。
迈克罗夫特则更为老练,直接打到了问题的关键点上:“谁给你的求助信?帮什么忙?可信吗?”
“是的,虽然她以愚弄我为乐趣,但是我想是的,这次她是可信的。”
“到底是谁?她要你做什么?”
“艾琳.艾德勒!你知道的,那个应该已经是死了的女士!”大侦探的双眼没有聚焦,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无人处,通常都是智慧、或者玩世不恭表情的脸上,此时带着的是一种欣喜中混杂着恐惧,激动中透露出落寞,担忧中又显示出无尽的期待的复杂神色,“她告诉我,她复活了,现在她是一个狼人!”
狼人?是哪一种?比狠人多一点的那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