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牛车吱吱呀呀的往前挪动,车上所承载的仿佛是两个年轻人的梦想。
见贾穆亲自赶车,马玩、候选二人大眼瞪小眼,虽然也有些情绪起伏,但总不是很强烈。于是两人只能领着一众骑兵,护卫在牛车周围。
路边的百姓看到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是连忙避让。引颈张望着,揣测着能让新来的年轻将军亲自赶车的,文士和那名老丈的身份。
进入新丰城门时,远远见贾穆赶着车过来,戍卫们早已肃身矗立笔直,恭敬的瞩目着一众车架缓缓入城。
如此阵仗,使得贾穆一旁的老丈也是心惊胆战的,活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万众瞩目的殊荣,时下竟犹如针芒在背不知所措的愣在那。
而随着车架进入城内之后,沿着大道两侧越来越多的人投来的羡慕的目光,使得老丈一直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
反观其身后正襟危坐的张既,则是面色毫无表情的镇定自若,然而伏在膝上已经掐的有些发白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
感受到两侧士子投来的羡艳的目光,周围百姓的崇敬眼神,张既这一刻仿佛提前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贾伯肃今日之举,不仅让张既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同时也让他张既深切感受到了重视!
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
牛车缓缓的从大道驶过,直至抵达署衙门前,贾穆才将手中的牧鞭交于老丈,一跃下车。
对着张既躬身作揖道:“贾穆替新丰众父老请张君出任县令一职!”
朗声洪亮,气贯如虹,声音传到张既的耳朵,竟使其不由浑身轻震。
扭头看向贾穆,张既稳住心神道:“在此之前,我先与将军约法三章。第一,在朝廷诏令下达之前我只是暂代新丰令;第二、我为新丰令期间县中诸事必须听我安排;第三、对于将军将来行动我无权过问,但将军却不能逼迫既出谋划策!”
面上一本正经,贾穆连忙拱手弯腰,肃声道:“这是自然,张君所言合情合理,贾穆岂有不应之理!一切皆从张君之请!”
嘴角闪过一抹勾笑,贾穆心下喜悦:就怕你不从,来了你还想跑?
当下,已经有小吏跑了过来,连忙给张既置了矮凳。缓缓下了牛车,张既仰头看了眼署衙的大门,长叹了一口气,而后迈步走了进去。
佩服的看向贾穆,候选不得不叹服其收服人心的手段。似张既这般寒门饱学的傲骨之士,在贾穆没有先天世家优势的情况下,竟是硬生生的将他请了回来。
依照候选的猜想,贾穆最终会在劝说无望的情况下,强硬的将其绑缚回来。却不料,竟是这般高明的方法,与马玩对视了眼,挠了挠头,二人也是长吁短叹的跟随着贾穆入了署衙。
来到署衙后,张既首先扫了一眼,值室中办公的诸吏。在贾穆的介绍后,众胥吏也知道了张既重新回到新丰任县令,面上皆露出欢喜的表情。
见县中胥吏还是自己当初的老吏,当下张既也是如臂使指,干练的吩咐胥吏整理,最近的相关卷宗呈到他的案几后,便转身离去了。
期中,候选等人在旁愣是不敢吱声,而贾穆则是很满意张既的表现。着实是一个干活的人,绝非那些空有虚名只知清谈的士子。
随着张既的步伐众人跨入署衙后室,看着他独自向偏室行去。贾穆扭头看了候选、马玩二人,示意他们暂且守在门口。
显然这一路归来,张既都没与他说话,此时他是要准备和他开诚布公了。
缓步走进偏室,张既已经一人独子正襟跪坐与侧几一面了。缓缓走到侧几的另一侧,贾穆先是一礼,而后才缓缓的跽坐下来。
伸手亲自为张既烹一壶茶,斟上一杯后,贾穆轻声开口:“先生可是有事要询问贾某?”
抬眼看了看贾穆,张既颔首,缓缓出声:“张既虽曾为新丰县令,但政绩并非卓越,又非甚世家贤才,不知将军为何这般重视与我?”
“先生自谦了,依穆之见,先生不仅身俱百里之才,即便为牧守为丞相亦不是不可!”贾穆面色坦然,直视张既,一本正经吹嘘的模样。张既看着都隐隐有些脸颊发烫,连忙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掩饰尴尬。
看着张既的反应,贾穆可是异常淡定,论吹牛,这个时代谁能有他不要脸。论见识,他还能说地球是圆的,这个时代又有谁知道?
再说了,贾穆扪心自问,本来他说的话就是真的嘛?你张既确实很厉害,否则他贾穆脑子有坑,费这么大阵仗去请你!
“先生你莫要不信,贾穆生平看人是极准的。依先生腹胸之才学,将来定能成为名垂青史之人物!”
“额!将军直唤吾德容便可,无需如此客气!”饶是出生在喜欢互相吹捧的汉末时代,这种风气下长大的士子,张既都有些受不了贾穆的直白。
当下,只得出言岔开贾穆的话头。
“德容,我且与你说,穆一见你便有一种久逢知己之感......”
贾穆还准备再套一会近乎,然而张既却受不了。其实他答应进入署衙,已经基本上趋向于入幕贾穆的府宾了,却不想他竟这般滔滔不绝,真是令张既心下惆怅。
“不知贾将军与文和公是何关系?”悄然发起疑问,张既面色郑重。
见此,贾穆先是一愣,随即便又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接着在接下来的问答过程中,张既每问一句,贾穆都如竹筒倒豆腐一般,全部说了出来。
到最后,张既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可问的了,贾穆才砸吧了几下嘴,灌了口茶水,干干的坐在那里。
良久,贾穆又看了张既一眼,试探道:“德容可还有何不解之处?”
摇了摇头,张既不再说话了。原本他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新丰的情况,哪知道贾穆就像个十足的话痨,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
此刻张既心中在感叹贾穆对他一片坦诚的同时,也不得不担忧他知道了贾穆这么多东西,以后还能不能有其他选择了。
“啊呀!”伸头朝外面一瞧,见天色都暗了下来,贾穆当即嘟囔道:“与德容相谈甚欢竟忘了时辰,说了这么久,德容想必定是饿了吧,我等先去吃些东西再谈!”
说着,一把拉住张既的小臂,就往外走去。看着被贾穆紧抓的手臂,张既心下无奈,最终只得幽幽的叹息:随他去吧。
随后在接下来的一天中,贾穆与张既,食则同案寝则同榻,一路畅谈天下大势与振兴关西,复兴大汉之宏图伟业!
直到第二日,有从卒禀报从郑县连夜赶来的兵马粮草已经抵达新丰之后,贾穆才堪堪止住话头,出去迎接贾逵、胡封等人。
作为贾穆多次提到的如今的其麾下的核心力量,张既自然要随从贾穆一同出去迎接。
让王双领着麾下的兵卒前往大营驻扎,胡封等人随着候选、马玩自向署衙而来,拜见贾穆。
迎面瞧见风尘仆仆而来的胡封等人,贾穆当下朗然跨步迎了上去,一把把住胡封、贾逵,贾穆欢声道:“靖平、梁道,你二人领大军及时赶到,某也该放心了!”
“见过将军!”当下,诸将也是面上喜悦,但还是按规矩行了军礼。
与孙资、王方二人打过招呼后。贾穆欣然转身介绍道:“与诸位介绍一下,此乃新丰令张既、张德容!”
“德容,这些俱是穆之好友,贾逵、胡封、孙资、王方!”
“见过诸位将军!”闻言,张既自是连忙拱手作揖行礼。
众将自然也礼貌回礼,见此情形,贾穆朗然一声畅销,道:“诸位,吾等入府中再叙吧!”
说完,一众人等在贾穆的引领下,向署衙内走去。途中,贾逵、胡封自是问起贾穆如何便迅速连续夺取了郑县、新丰两城的。
贾穆也是欣然与他们分享这其中的种种,尤其说道郑县的破败时,贾逵、胡封也是频频点头,叹服不已,使得一旁的马玩甚是尴尬。
见此,众将自是打了一阵哈哈畅笑后,便权当过去了。
待众人入了署衙大堂,分宾主落座之后。贾穆扫视了一眼堂下的一众将领,时下也是心中暗自欣慰,奔坡劳碌了这么许久,他终于也有了自己的班底和地盘了。
双手撑在案几上,贾穆依次看过两侧的众人,出言道:“诸位,眼下我军成功拿下了郑县与新丰二城,接下来便将挺进关中腹地与渭河之北,不知诸位可有何良策?”
随着贾穆在新丰暂缓的这几日的时间,关中大地上关于西凉兵卷土重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到处都在说贾诩夺取了李傕郭汜的兵权,想要夺下关中自立!
各地被军阀占据的县邑自然将这个消息广泛散播给治下的百姓,至于有些无人问津的小城邑,要么无人搭理,要么就已经收到贾穆的斥候信使递去的消息。
朝廷敕封贾穆为荡寇将军,提领关中诸事,治下诸县邑配合者安然无恙,反抗者视为忤逆朝廷,犯上作乱,必发兵清剿!
这样的消息递到小城邑里,自然是无关痛痒的,连起义作乱的破落军阀都看不上的地方,又怎会惧怕他贾穆发兵来攻,大不了开城投向便是。
反正现如今各地大荒,流民遍地,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此起彼伏的流民作乱倒是有的是。
目光慢慢从众人的面上划过,贾穆最终停留在候选的面上,这里众人,只有他与军阀李堪、程银有所交集。
见众人目光都看向自己,候选也不推辞,而是拱手向贾穆道:“将军,属下昔日与李堪、程银二人有旧,愿书信一封助将军劝降二人。”
“好!”贾穆面色一喜,原先胡封、贾逵没来,他虽然有此想法却一直不敢开口,一方面怕候选心有抵触带来变数,另一方面万一二人真降了,他手下无兵,根本难以压制。
到时候,再伙同候选一起,来一个诈降之计,里应外合,那他贾穆所有的辛劳都化作云烟了。
眼神灼灼的盯着候选,贾穆道:“若是候校尉当真能劝降李堪、程银二人,着实为我军立一功。穆必上表你为将军!”
面色震惊,候选连忙拱手回称不敢,应尽之劳。低头向贾穆谦逊了会,候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将军,选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此间皆乃自家弟兄,候校尉但言无妨!”
“选与李堪、程银二人乃是同乡,先前关中饥荒吾等才不得已而作乱,如今闻将军率朝廷之师前来稳定关中,吾等自是甘愿纳降。只是人心难测,昔日吾等为黔首或许可随意放下。
今日骤为一军之将,其中必然有诸多羁绊,望将军念在他们皆乡野之人,能够多多宽容些时日!”
眼眸悄然微眯,贾穆看向候选,他的言外之意怕是说这其中还有些难度,甚至个别人可能并不是那么容易劝降的。
“候校尉有何话,直言便是?可是其中哪位劝降起来有些难度?”
抬头看了眼贾穆,候选沉吟片刻,才又道:“既然将军发问,选也不再隐瞒。吾等为同乡时,那程银便有些志大才疏,而后共同起义后,吾等本有意各守城池,互相照应。
而他却仗着麾下扈从部曲众多,径直攻入高陵,企图自为左冯翊之郡守。恐怕仅凭一封书信很难将其劝服!”
“哦?”闻言,贾穆也是一愣,继而扭头看向张既道:“德容不也正是高陵人?前番回去可有此事?”
“前番回乡,左冯翊各路关卡正被封锁,确如候校尉所言。”
“德容可有何方法可攻之?”
只见张既摇了摇头,贾穆正准备宽慰几句却忽然闻听一人出声。
“张君深得将军器重,食同案寝同榻,岂能会束手无策呢?”
此言一出,瞬间一众将领心下咯噔。尤其是孙资面有顾虑的看向贾逵,先前听闻张既之事,他便见贾逵的表情不对了,时下,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