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薄巧慧(31)(1 / 1)

刘彻当然记得自己之前说的话题是什么,本来已经中断的思绪如今被她重新引导着提起,一时有些举棋不定,但对上她虽严肃但不乏温和的眼神注视着,最终没有选择避开。

沉默了一瞬,还是重复了自己之前说的过的话。

他那时以为她在听,所以下意识试探,开口说:“几个哥哥的功课进步很大,父皇近来好像非常高兴。”

略显心虚。

这一句其实巧慧听清了,正是因为听清了,才会中止他看似自言自语,实则充满了不安和迷茫的试探。

这样的伪装很拙劣。

她看得清,刘启自然也看的清。

巧慧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他。

好像又被戳穿了,刘彻有一种回到了初见时被戳穿谎言的局促和无措,在她澄澈的注视之下,也觉得无地自容。

表情僵滞,很快维持不住,老老实实认错。

“我错了。”

他知错能改,巧慧便也不为难他,赏了一会儿雪,见他的确是愧疚和迷茫,也狠不下心无视。

只能问,“你想知道什么?”

一大早来这椒房殿,总不至于是要求着自己为他在刘启面前说好话的吧?

刘彻犹豫了片刻,还是吐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不是想让皇后替自己说好话,只是开始自我怀疑。

只是想知道,“娘娘觉得,彻儿可以吗?”

他原先自然不会怀疑自己,自然相信自己的能力,可如今迟迟等不到想要的东西,即便刘彻自诩沉稳,也不过是稚气未脱的少年。

也会着急和恐慌。

他需要别人的肯定。

巧慧欣赏他对自己的坦诚,却也不解他对刘启的避讳。

废太子一事已经过了快三月有余,从入秋到如今冬至,萧瑟的秋风卷跑了尘嚣,迎来了洁白的冬雪,好似渐渐也平息了因废储一事引发的风波,但暗地里依旧暗流涌动。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太子的人选,都在揣测过刘启的选择。

刘彻可不可以,这大概是长安城里许多人都关注的问题,但刘启迟迟没有做出抉择,巧慧看得出他意向如何,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做下决断。

如今倒是明白了几分。

这孩子谨慎的过了头,而刘启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猜忌和疏离,也不喜欢看别人在他面前耍心眼。

“若是好奇,何不去问你的父皇?”

若是直接去问,说不定还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这样的勇气世间少有,但巧慧莫名明白,刘启最赞赏的便是这样的勇气。

就像他年少时分明有更好的办法能解决那吴王世子,却偏偏要选择了最直接不过的办法。

刘启是不喜欢兜圈子的人。

“可是......”

刘彻当然知道此事能说了算数的只有父皇一人,可是此事如何能够如她所说这么轻易开诚布公地与自己的父亲商议?

那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是天下的主人,自己想要的,却是他手中的权力。

刘彻挣扎片刻,只能垂下脑袋,“彻儿不敢。”

是不敢,还是已经断定了结果不会如己所愿,所以不愿去尝试呢?

巧慧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彻儿,陛下不是狠心之人......”

刘启这皇帝当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和母亲之间只有争执,和子女之间好像也只剩猜忌和疏离,这宫里都是面上看来好像属于皇帝的,但却没几个真心为皇帝着想的。

“他是君主,却也是你的父亲,为何不愿信他?”

刘彻脸一僵,反驳的话堵在喉咙口,却始终说不出口。

因为这是事实。

巧慧叹息着摇了摇头,一时无话。

刘启没有狠心到会对亲儿子下手,每一个孩子他都是尽心呵护的,即便是被贬到永巷的前太子,除了出入限制,也是衣食无忧。

可这孩子好像把他当做了洪水猛兽,与刘启相处时,总是表露出一种,仿佛轻易便会被吞噬的担忧和防备。

都想要皇帝给予的好处,却又都如出一辙地怯于给予相应的付出。

她有时觉得刘启也挺可怜。

巧慧自认不是心硬之人,她对刘彻心软,对刘启也会心软,所以不忍心看局面走向不可控,只希望刘彻能想明白。

“你不信你父皇,如何指望他能信你?”

刘启是渴望亲情的。

可刘彻的做法,却防备得过了头。

巧慧最后点拨了一句,“你想知道答案,就去问你父皇,再不济问你自己,旁人说了如何能算,我说了也不能算数的。”

是点拨,也是鼓励。

刘彻因她的一番话受了不小的冲击。

见她起身欲走,下意识追问,“那若是您说了能算呢?”

她会觉得,自己能胜任吗?

他还是想得到准确的肯定。

父皇的赞赏和认可很重要,可他问出口时,也期待着她的肯定。

巧慧看着他许久,随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还不错。”

雪花缓缓飘落,宛如羽毛般轻盈,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面纱,静谧而安宁,雪花打在脸颊上的凉意,唤回了刘彻的神思,受到的冲击却迟迟未散。

刘彻此刻为这一句算不上夸赞的话愉悦不已,好像得到了什么期盼已久的东西。

但多年后却渐渐感到无法满足。

............

刘彻很快离开了,临走时脸上还残存着犹疑和冲击之下的失神,直到雪花打湿了半边肩颈,冻僵的思绪才渐渐回暖。

本该回桂宫,脚尖却似有自己的意识一般,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刘彻想试一试。

所以做了此生最大胆的决定之一。

宣室殿

四处催促立储的奏章堆积成山,刘启一本一本地翻看着,即便再有定力,也觉得头疼不已。

他其实早有人选。

可大概是目光越聚集在那孩子身上,发现他的出众之时,他拙劣的伪装和潜意识的疏离也尽数收入眼中。

沉稳有余,率直不足。

这皇宫就是这样的,猜忌和防备才是常态,可刘启即便登基多年,也从来未曾习惯,更加受不得身边人这般对待。

说出去怕人笑话,他只在椒房殿会觉得宁静和安全。

因为那里没有人时时想着算计自己,也没有弯弯绕绕的曲意逢迎。

刘启介意,迟迟未曾做出决定。

然后听见宫人通报,“陛下,胶东王殿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