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党如托合奇,鄂缮等人率先没绷住,脸色僵硬,眼神惊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顾不得上手还坐着皇帝,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只以为自己今日还没睡醒,或者是在做恶梦。
太子检举了索额图。
太子居然检举了索额图?!
比太子突然向佛更让人震惊的消息,是太子那般护短的人,居然也要大义灭亲了。
太子的折子呈到了桌案上。
康熙回过神来打开折子,上面还真的是写的索额图本人的罪状,不少之前已经有人弹劾过了,他都轻轻放下不予处置,但此刻却被太子亲自写在了折子里,还附上了证据。
他看了一会儿把折子放下,目光落在下方,太子还跪得笔直又恭敬,看不清神情,康熙视线在场里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注意到太子一党的人面上难以掩饰的惊骇和不安,心下的怀疑又有些消退。
太子今日的弹劾托合奇等人不知情,那索额图本人是否知情?
这是太子察觉到他的忌惮,准备以退为进,保全索额图的伎俩?
康熙开口,语气捉摸不定:“太子,若你所言非虚,那索额图可算得上罪大恶极,应当着重惩处。”
胤礽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额头上留下了用力的红痕。
“回禀皇阿玛,儿臣所言并无半分虚假,索额图罪当重罚。”
康熙:“......”
太子竟真的没有给索额图求情开脱的意思。
索额图病了,该不会是真的被太子气病了吧?
殿内有一瞬间鸦雀无声,胤禔半张的嘴巴此刻才合拢,看着身边比他还恭敬的太子,眼神陌生极了,眼神明明灭灭,一瞬间做了决定,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皇阿玛,朝堂上谁不知索额图是太子的亲信,索额图有罪不假,但太子也不全然无辜,儿臣斗胆揣测,太子此番大义灭亲,怕是在为自己开脱。”
管太子哪根筋搭错了,反正他是见缝插针要踩一脚的,索额图和太子,踩死了哪个他都不亏。
直郡王一党的人也跟着附和,而太子党的人此刻根本摸不清太子本人是如何想的,是以从惊骇中缓缓回过神来,竟不知此刻该不该像以往一样为太子辩驳。
这一犹豫下来,导致朝堂上除了对太子的攻讦之外,一片寂静。
康熙没有开口,胤禔也还等着太子跟他据理力争,结果他居然还是不接招,径直再次磕头请罪。
“太傅乃是儿臣的恩师,太傅有罪儿臣亦不无辜,请皇阿玛责罚,儿臣绝无怨言。”
不为索额图求情也就罢了,太子自己也不辩驳吗?
康熙只觉有些看不透他:“太子言下之意,是说你对索额图的罪行毫不知情?”
太子和索额图,昨日究竟谈了些什么?
胤禔暗自哼了一声,他才不信太子真的不知情,太子想弃车保帅,他偏偏要太子赔了夫人又折兵,两头捞不着。
“皇阿玛,儿臣不敢欺瞒,儿臣确实对太傅的罪行有所知悉,是以时常寝食难安,不忍恩师深陷歧途,也不愿违逆心愿欺瞒皇阿玛,万般无奈之下,才下定此决心状告恩师......”
但还没等他开口,太子再次以头抢地,递上了第二本奏折。
“儿臣自幼得您庇护和教导,近日潜心钻研佛法心有顿悟,细数过往二十余载惊觉自身犯下诸多罪行,罪责比太傅不知深重几许,儿臣实在惭愧难当,无颜以见皇阿玛。”
第二本奏折摊在了桌案上,康熙耳边听着太子语气沉痛地请罪,是彻底理不清思绪了。
执政四十年,立储二十八年,他第一次看不清自己这个从小教养的儿子在想什么。
他检举索额图,可以说是在以退为进,可何必多此一举连自己也搭上了?
太子这折子上写的,可确实是这些年他心中不满之处,有些罪状甚至他这个皇帝都没有在意,但太子还是事无巨细都写了上去。
康熙对太子曾经寄予厚望,太子所用的东西有些甚至比他这个皇帝还要贵重,这奏折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太子这些年来的僭越、逾矩之处。
以往太子被弹劾时请罪都不甚恭敬,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重罚,康熙也确实没有重罚。
他把太子养的才能出众,却也骄矜自傲,甚至有些自大,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儿子这般诚恳又恭敬地自我反省,言之有物不像是心血来潮。
莫非他这几日真的在诚心地自省?
康熙心情有些复杂。
“你敢于自省知错能改,也算不辜负朕的教导,只是你是储君,倒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到底是自己曾经付出过许多心血教养长大的儿子,他的语气里已经透露出了心软之意,朝堂上都是人精,自然听得出来,心下都以为太子这次倒是学会打感情牌,把皇帝的心思抓了个准。
此番他大抵又逃过一劫,只怕连索额图都不会被重罚。
胤禔也明白这一点,盯着跪得比他还恭敬的太子,眼神愤恨又不甘。
老二今天脑子怎么好像比以前好使了?
面子功夫做这么好,哪里还有以前那个目中无人的样子?
“多谢皇阿玛,皇阿玛宽仁,儿臣却不敢再恃宠生骄。”
听见康熙的宽慰,太子语气更加愧疚,仿佛真是自觉罪孽深重,发誓要幡然醒悟一般。
他拔高了声音,竟是有些哽咽:
“儿臣这些年来言行无状,行事张扬,刻薄兄弟,忤逆君父,自知罪孽深重,愧对皇阿玛的殷殷期许,难当储君之位,是以自请废除太子之位,望皇阿玛恩准。”
此话一出,堪比地震,朝堂上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默契地停止了。
完了...
太子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