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灵拢了拢肩上的毛皮领子,一笑道:“和惠公主受伤不轻,况且东巡路中,多有不便,去探望探望也是人之常情。”
她说话之间,微微拢了双手,依云见状,连忙把准备好的紫貂丝绵手捂子送上来给她。
裕妃见连问了几句,都被吉灵轻飘飘地推了回来,并套不出个所以然,便无趣地住了口。
跟在后面的懋嫔,这时候就一语双关地出声道:“可不是!眼瞧着和惠公主就快到了出嫁的时候,万事是得仔细小心才是,可不能因着宠爱,便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
她这么一说,裕妃就联想到了三阿哥弘时的事情,顿时面色一肃,不再多言。
三个人沿着花园小道又往前走,到了一处假山亭阁之下,一抬头,正巧便见了熹嫔穿了一身淡紫色香色镶边旗装,鬓发间只缀了一只小小的紫色钗子,一身素净清爽,正坐在亭子里说着话,身边三四个宫女太监环绕伺候着。
而她身边坐着的,居然是成太妃。
裕妃仿佛看出吉灵心中惊讶一般,用袖子掩住口唇,微微凑近吉灵耳边道:“成太妃素有目疾,最近一年越发频发,东巡路上就听皇后娘娘说,皇上这一次要将太妃从圆明园接回紫禁城呢,没想到这么快。”
熹嫔闻声,转过头来,见是吉灵、裕妃等人,便翩然起身,很自然地笑道:“倒是巧了!”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下亭阁来,先给吉灵、裕妃行了礼,又与懋嫔行了同礼。
众人上去,给成太妃问了好。
成太妃毕竟只是个太妃,此时便颤巍巍扶着亭中石桌,站起身来,话还没来得及说,先对着吉灵和裕妃露了三分笑容出来。
吉灵望向她,果然便见她一直虚着眼睛,眼皮也不太敢抬起,似乎是畏惧强光。
成太妃转头之间,角度稍微不合适,被阳光一刺眼,顿时面现痛苦之色。
吉灵在心里道:这样子怎么跟得了角膜炎似的?
她穿越之前,有一次隐形眼镜戴的时间长了,就发了角膜炎 发作的时候,也是这样,十分畏光,遇到一点强光,眼睛就控制不住的酸痛,正好又在夏天里,她出门都得戴上墨镜,早上起床,睁眼过后,也得过好一阵子才能适应。
熹嫔在旁边,就很体贴地向成太妃身边一侧,替她挡住日光,成太妃苦笑着向裕妃道:“老眼昏花,偏偏还得了这样的目疾!”
熹嫔扶着成太妃的手,柔声道:“嫔妾早说了——让您别一味地抄经书了,那最伤眼睛不过,便是再要抄,总也得等太医医好了,能抄才是。”
吉灵见状,便道:“太妃娘娘若是畏光,不妨试试寻副眼镜来遮着,眼睛便也能睁得开,总不影响平日里动作。”
成太妃眯着眼睛,就道:“眼镜?”
裕妃在旁边,道:“宸妃妹妹到底是皇上身边亲近的人,想必平日里看多了皇上批折子——臣妾都没想到还有叆叇这样好东西。”
“叆叇”便是眼镜了,吉灵听她说的酸溜溜的,便懒得接口,熹嫔倒是扫了一眼吉灵,温温柔柔地笑道:“多谢宸妃娘娘关心!宸妃娘娘带着六阿哥和三公主,也是辛劳,该多加注意身子。”
几人正说着,御花园里就刮过了一阵寒风,刚才还是日头灿烂,这会儿太阳已经隐到云层之后,只留下一道乌金的镶边。
天暗了下来。
懋嫔还穿着秋日里的旗装,风一吹过,便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脸也白了几分。
她向旁边宫女身上靠了靠,转脸对裕妃道:“裕妃娘娘,咱们回去罢。”
裕妃一脸“你要回去便回去,何必扯上我,我跟你很熟?”的嫌弃表情,瞟了一眼懋嫔。
熹嫔一抬眼,将一切落在眼中,笑着便将手中的手捂子送上来,递给懋嫔,柔声道:“我记得懋嫔姐姐从前在潜邸时,身子骨便弱,这个手捂子,懋嫔姐姐先拿去用吧。”
懋嫔一脸受宠若惊,推辞道:“这如何使得?熹嫔难道不用么?”
熹嫔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笑着摇了摇头:“无妨。”
几人走开之后,懋嫔将双手笼在熹嫔给的手捂子里,低头见手捂子乃兔毛所制,绒毛丰满,厚实紧密,边上兼有细密的绣花,内中还有一股淡淡馨香。
她旁边的贴身宫女,这时候便不由得笑道:“娘娘,这手捂子当真及时。”
吉灵走了一段路,却觉得有些乏了,在路边亭子里坐了坐,小芬子见状,立即便张罗人去准备肩舆了,除了依云以外,几个二等宫女手中都提着熏笼围了过来,周全在吉灵身边。
依云将带着的紫貂皮斗篷给吉灵裹上,三公主和六阿哥倒是一贯裹得严严实实,并不畏寒,这时候三公主拿着手里的花花草草,便在六阿哥面前炫耀,六阿哥被逗得格格直笑。
不多时,肩舆来了。
直到坐上肩舆,吉灵还是一直裹着披风——其实出来之前,披风里面内层是在熏笼上熏过,这时候已经不怎么热了。
待得到了承乾宫门前,就见小洋子一脸翘首期盼的样子,见了主子回来,立即上前来报,道是养心殿的人方才来请娘娘过去。
得,直接过去吧。
吉灵这下索性连肩舆都没下,只吩咐了奴才们照看着六阿哥和三公主,就直接往西南边去了。
养心殿。
苏培盛在正殿中悄悄踱着步子,一时间走到暖阁之前,隐隐只听皇上道:“你来替朕拟一道上谕。”
张廷玉答应了,躬身上前,另用了笔墨,麻利地铺开纸张,只听皇帝口中一边报着,他便按照禛的意思,略作修润,写完之后,拿给禛过目。
禛看过之后,只觉得甚是满意,点头让他去派发。
张廷玉前脚刚出,苏培盛就探头进来,笑着道:“皇上,宸妃娘娘已经来了,在侧殿等着呢。”
禛立即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苏培盛已经领着吉灵走了进来,禛见她带了一身的寒气,那暖阁中又是极温暖的,她一进来就被激得打了个哆嗦。
禛上前握住吉灵手,道:“灵灵,你来的正好。”
他方才与张廷玉拟旨说了半天,只觉得口干舌燥,这时候捧起案上的热茶,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