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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幽默哪儿去了?…饥饿、缺觉、惊恐,加上穿过走廊,就是那间有人试图把玛莎·泰特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房间…

然后,他听到了,听到哭喊声,还是不管什么声音,顺着外面走廊一路颤抖。剃须刀从他的手中落下,好一阵子,他只感到莫可名状的恐惧。

混乱的噪音,一会儿又归于寂静。

詹姆斯·本涅特觉得:自己必须干点什么,来发泄愤怒或者恐惧,或者两者一起。他摸索到一件长袍,扭动身子往里钻。当你试图把手塞进袖口的时候,衣服会像收起的伞一样,顿时挤成一团,而当你一脚踩住腰带一端,手就能拉出来了。

他总算把衣服拉到肩膀上,然后开门往走廊里窥视。

走廊里什么也没有,至少没有肉眼可以看见的恐惧或者危险。他在走廊尽头,这里有个格子窗户,从窗口往外望去,可以看到庭院车道的房顶。如烟的光线映照下,他看到褪色的红地毯,延伸到五十英尺外的楼梯口,排成一行的房门嵌在橡木墙中,还有镀金门框和爪脚椅①。

①ClawFootedChair:这种椅子的脚被设计成与一种动物的脚或爪子相似。

詹姆斯·本涅特直接看着对面的门。除非跟别墅里的神秘事件联系起来,否则,假设噪声来自查尔斯王的房间,是毫无理由的胡乱猜测。

这是约翰·艾什利·博亨的房间,但他不会在里面。詹姆斯·本涅特走过去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斜墙上挂着的窗帘缝隙里,透进一道微光,借这这道黯淡的光线,他发现房间极大。他看到闪闪发光的银制花瓶、有顶篷的高大灵车、以及自己的脸在镜中的映像。床是人工做的。约翰·博亨的衣物,乱七八糟地扔在椅子上,办公桌抽屉像喝醉了酒似的敞开着。

詹姆斯·本涅特本能地开始四处张望,寻找通往楼梯的隐藏之门。

这个房间占据着别墅的一角,俯瞰向着后方的快车道和草坪。那么,楼梯就应该在他左边的墙里头,很可能位于两扇窗户之间。就在那儿…

他又听到了噪声,在他后面,在走廊某处,在某扇封锁着白修道院秘密的门的后面。他往走廊方向走了几步,一扇门静静地打开了,几乎撞在他的脸上。一个女孩同样安静地走了出来,但呼吸困难,双手按在喉咙上。

她没有看到他。她关上门之前,从她身后的房间,传出一声奇怪的嘀咕,好像是个病人。她把头向前倾,扶着墙壁向前行,然后直起身子。

他们在阴暗中相逢了。她把手拿开,他看到她喉咙上的淤伤。然后,他看到玛莎·泰特的脸。

第06章踏雪无痕  詹姆斯·本涅特稍微站过一边,俯视着那个女人,让黯淡的灯光,全部投射到她的脸上。

真奇怪,最初大吃一惊,导致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他并没有联想到幽灵,或者产生幻觉,觉得自己无时无刻,都会看到玛莎·泰特的脸。当头昏眼花的感觉减轻了之后,他只期盼这场谋杀闹剧,终究不过是一个恐怖的笑话,一场有欺骗性、有预谋的噩梦,然后想大笑出声。

接着,他发现那并不是玛莎·泰特,这对他打击更大。下一秒钟,在格子窗的阴影中,他简直要怀疑,两个人根本没有相似之处。这女孩更娇小玲珑,乌黑的头发随意挽在耳朵后面,身穿灰白色套头外衣和黑色裙子。只片刻之间,对方脸颊的轮廓、恶作剧般的姿势、黑眼睛的厚眼睑,就都到了詹姆斯·本涅特的眼前。

可是,他忘了她已经受伤了。他听到她的声音,并不是玛莎·泰特。

“约翰…”她刚刚开口,又把声音咽了下去。她热切地抬起头来说,“约翰?你不是去看…不,天哪,我在说什么啊?…关于露易丝·卡拉维小姐。她一切安好,确实如此。她大受打击,我让她平静下来了。她不认识我,从昨天晚上以后,她就开始歇斯底里,一直尝试去…”说话牵动了她的伤口,她又把手放在喉咙上,压下恶心,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我希望,你把怀恩医生叫来,还有…”贺氏藏书·ll841123精校  她停住了:“天哪,你不是我伯父!你是谁?”

“镇定一点,”詹姆斯·本涅特温和地说,从心底里涌上一阵罪恶感,“没什么。就是字面意思,没什么。我是你伯父的朋友,名叫本涅特。看,你受伤了,让我…”

“不,我没什么事,露易丝小姐才…哦,詹姆斯·本涅特!…天哪,我认识你,露易丝谈及过你,是你带她父亲环游纽约的。你要干什么?”她快速移动到门前,“我声明,你不能进去!你确实不能,她没有穿睡衣。”

“呃,这算什么啊?”詹姆斯·本涅特顿时大吃一惊,骤然间停了下来,“有人发疯了,还扼住别人的脖子…是她干的吧?”

真是难以想象!他记得那个满面雀斑、懒散寒酸、笑容机械的女孩子,只是远远地站在卡尼费斯特殿下身后,平静不语,却聪明能干,能熟练地为他处理信件,父亲却不允许她喝两杯鸡尾酒。

“发疯了?…”凯瑟琳·博亨重复道,尽管讲话让她痛得厉害。她虚弱地笑了,“露易丝·卡拉维?…天哪,她简直控制不了,她已经歇斯底里了,在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哦,别傻了,我自己也觉得很糟糕…”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方冷酷地说,身体前倾,此时,她倚着墙,想把身体支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放过我!…放过我,你听到了吗?”

他把这位一脸茫然、心惊胆向的女士,径直拉向他的房间,一脚把门踹开,她问他是不是发疯了。然后,他让她坐在斜墙边,靠着窗户的椅子的软垫上,一来这样比较舒服,二来他想借光线,好好地看一看她的脸。

在仔细观察凯瑟琳·博亨之前,他翻箱倒柜,找出一瓶白兰地。詹姆斯·本涅特觉得:在英国,随身带一瓶酒,真是明智的选择,不然,酒店早早无情地关门之后喝什么。他回来时,她倚在窗户边的角落,憔悴稍减,露出愤怒抑或是放松的表情。

“不…”凯瑟琳·博亨快速地说,“我很好,不要白兰地,谢谢。”

“喝下去!…为什么不喝?”

他想,正因为精疲力竭,她当时才不由自主地,透露了真相。

“因为莫里斯伯父会说我喝酒了。”凯瑟琳·博亨扭捏地说。

“好伯父莫里斯!…拿着…”詹姆斯·本涅特强把酒杯塞在那女孩儿的手里。

凯瑟琳·博亨带着痛苦,困难地把酒咽了下去。詹姆斯·本涅特把一条毛巾浸入水中,取出来拧干,努力调整着位置,将它围在她脖子的紫色淤痕处。

“好些了,那不错,喜欢吗?”

“当然。”凯瑟琳·博亨点头笑着说。

“再喝一杯如何?…”詹姆斯·本涅特笑着拍了一下手,“不?先等我把这毛巾固定在你的脖子上,然后,希望你告诉我,是什么把你的朋友——比如说尊敬的露易丝·卡拉维——弄成那样的。”

这种称谓从詹姆斯·本涅特的嘴里说出来,让他霎时有种荒诞的感觉,因为就他所见,那个谦逊低调的女孩儿,一直都坐在比其他人都低矮的椅子上。

“你的朋友之一,比如尊敬的露易丝·卡拉维,陷入歇斯底里还企图杀掉你。坐着别动!…”

“我说,你让我完全手足无措了。把那条毛巾给我吧。”

凯瑟琳·博亨一边打岔,一边微微一笑,摆出一副正在办公的机敏模样。当她倚回斜墙窗户上面的时候,他仔细端详着她。

相似性?…如果不是因为某些意外,或者灯光的恶作剧,詹姆斯·本涅特怀疑:自己完全不会留意到。

凯瑟琳·博亨那安静、随意、略带紧张的样子,让她自有一种美感。脸色苍白,不施脂粉,眼睛上方细细的眉毛,在转角处稍稍上扬,黑褐色的双眼,透着出奇明亮的光芒。比起玛莎·泰特,她的目光毫不转弯抹角,却又透出强烈的困惑。不过,这两位女士都有厚厚的眼睑、娇小而柔软的嘴巴和细细的脖子。

那又如何?…这是这幢会吸人魂魄的阴暗别墅里,又一个在梦中受害的人吗?…在博亨兄弟华而不实、反复无常的诡异行为背后,她处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就如安静的露易丝·卡拉维小姐之于卡尼费斯特殿下?听到约翰·博亨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提到小凯特的时候,你会明白一切。他想起贾维斯·威拉说过的话。

“你得原谅我,”凯瑟琳·博亨以自己特有的紧张方式说道,“如果我心烦意乱,或者说了什么…蠢话的话,或者…我总在做出这种事情。但是,我很喜欢露易丝。她从来都没有机会。她父亲…你认得的吧,不是吗?”

“我认得他的声音。”

“是的,是的,我就是那个意思!…”凯瑟琳·博亨点了点头,“你明白了。露易丝喜欢你。她跟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人。我希望我们都…”她往窗外凝视了一阵,又把头转回来,一本正经地对詹姆斯·本涅特说,“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斯特拉说——她是今天早上,给我端茶的女佣——他们都在楼下,讨论玛莎·泰特被害的事情,那是真的。是真的吗?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