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不到五分钟时间,一个鹅蛋脸上挂着眼镜的三十余岁男子出现于店内。当时没其他客人,因此他直接走向我们座位。
“呃,抱歉,请问是你们打电话给我的吗?我是初鹿野——”
“劳烦你跑一趟,不好意思,敝姓高瀬。”
小兔蹦的起身,迅速走向吧台,或许是想给我们方便吧!初鹿野先生往她的位子坐下。
“在你百忙之中打扰,真的很抱歉。”
“不,正好我也想找间咖啡店休息一下。”
“这么说来,你等一下还要工作?”
“是啊!不到半夜应该做不完吧!平时就是这样了。”
从前我曾听说过,许多地方上的中小企业向来是重复周转、还款以勉强维持经营,因此加班时数往往多到有犯罪嫌疑;据说不少公司若是遵守劳动基准法便会关门大吉,令人不胜唏嘘。
“——听说…”他一口气喝干了水,又点了杯咖啡,松开领带。“你们有关于华苗——此村小姐的事情要和我谈,不知是什么事?刚才的电话里,我听的不太明白。”
“其实是——”
高千递出“礼物”,重复今天第三次说明。
初鹿野先生起先听得兴致勃勃,但中途却变得坐立不安,视线开始游移,温厚的微笑消失无踪,显得若有所思。
说明结束后,有好一阵子他全无反应,仿佛忘了眼前坐着几个初次见面的人,只是茫然地盯着空中。后来他终于开了口,视线却依然朝着其他方向。
“——很遗憾,这个礼物应该不是为了我买的。”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因为——不,”初鹿野先生犹如从催眠状态中突然清醒过来一般,眼镜的焦点对上了。“不,请允许我不说。光凭想象说话,只是中伤死者而已。我希望能在美好的状态下忘了华苗。”
这话听来别有深意,而且教人不禁产生负面联想。
“今天我们去找过华苗小姐的母亲。”
“是吗?”
“她妈妈说无法相信女儿会自杀。”
“那当然,我也无法相信。”
“这么说来,你想不出任何华苗小姐自杀的理由?”
“怎么可能会有理由?不,当然,并不是她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事实上,华苗——”他又在引人产生负面联想的时机闭上了嘴。“…或许华苗一直独自烦恼,只是没让伯母和我知道而已。不过,至少我没察觉任何可能的理由。”
“假如华苗小姐不是自杀,又是为何而死?”
“意外——不可能。案发现场的楼梯间放着她折好的大衣和摆齐的鞋子,光看这一点就知道不是意外,显然是自杀。若不是自杀——”
“或许就是被人所杀?”
“没错。”面对高千的挑衅,初鹿野先生爽快地点了头,令我觉得有点扫兴。“不是自杀的话,就是这样了。”
“不过,华苗小姐有被杀的理由吗?”
“不,应该没有,至少我想不出来。只不过——”
“只不过?”
“要论嫌疑,头一个就是我。”
我很惊讶,为何他刻意自揭疮疤?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然而,之后的发现,使我略微了解了他的心境。说穿了,他一直想要找个人倾诉;当然,并非任何人都行,必须具备充分的理解力与包容力,足以促进他的自我放弃冲动——就像高千这样。
“这可不只是猜想,实际上,我就被警方怀疑过。虽然状况显然是自杀,但既未发现遗书,相关人士又完全想不出理由,警方自然也把他杀列入考量;而此时被当成嫌犯的,就是与华苗订婚的我。”
“为什么?警方有什么根据怀疑你?”
“我和华苗那阵子正好有点争执,这时似乎传入了警方耳中。”
“争执?原因是什么?”
“我对她有点误会——不,我一直以为是误会,但现在跑出这种东西,或许不是误会了。”这种东西当然指的是“礼物”。“华苗和我相识之前,有个交情深厚的男性朋友;她在和我订婚以后,依然常和那个男人见面——我听到这个传言,曾经追问过她。所谓的争执,就是这件事。”
“华苗小姐怎么说?”
“她说曾和别的男人交往是事实,但现在和他已没有任何瓜葛了。”
“你相信了吗?”
“我没理由怀疑——当时没有。”
“礼物”坐镇于初鹿野先生的视线前端。他在想什么,可说是显而易见。他猜测华苗小姐在去年平安夜带着礼物去找那个男人;当然,照这个想法去推断的话,对方便是住在<御影居。而华苗小姐和对方发生了争执,一时冲动,跳楼自杀——带着没能送出的“礼物”。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不,完全不知道,只听说是她弟弟的朋友,不过毕竟是谣言,有几分可信度很难说——”
“对不起。”
“咦?”
“虽然追本溯源,是我带了这个来——”高千拿起“礼物”。“制造了你无法相信华苗小姐的原因,说这种话或许很自私;但我还是希望今后你能继续相信她。”
“嗯,当然,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初鹿野先生虽然点头,但他心中的疑惑显然已逐渐化为确信。我果然被她背叛了——他的眼睛如此诉说着。
“等我查出这是要送给谁的以后,会再向你报告。”
“不,请不用费心了。要是一直没接到你的电话,我又会疑心是不是自己的负面想象成真了;所以无论查出与否,都别联络我。或许是我自私,但我真的希望能一个人静一静。”
高千露出泫然欲泣的受伤表情,我是头一次见到她在别人面前如此显露感情。
“我懂了。”然而,她随即恢复原来的冷漠表情,低头致意。“很抱歉,给你添了很多困扰。”
“不…”
“恕我冒昧,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问题?”
“你当初是怎么和华苗小姐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他显然对高千突然有此一问而感到困惑,但依然爽快的答复。“透过共同的朋友认识的,或许说是那位朋友介绍的,总之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位共同的朋友是?”
“是一位叫做吉田幸江的小姐,她和华苗是同学。顺道一提,和我也是同一间高中毕业的。”
和刚才此村小姐的母亲所说的为同一个名字。
“你说是介绍,是哪一方要求介绍的呢?”
“没人要求。吉田小姐是个上流人士,是本地知名大地主的千金小姐,常在家中开派对;她似乎很喜欢这类活动,每当住在外县市的同学们放假回乡时,她就会召集大家相聚。”
“为人很热心啊!”
“对。我也曾受邀到她家参加过新年派对一次,约两年前吧!不过到场的都是文化人——”
“文化人?”
“比如活跃于中央的作家、设计师、摄影师之类的,还有艺人和国会议员。”
“这些人全都是她的同学?”
“不,虽然同是海圣学园出身,但毕业年度各不相同。其实也不光是这个原因,总之我就是觉得每个人居住的世界都和自己不一样,很难打进他们的圈子;当时吉田小姐大概是顾虑到我,便介绍华苗给我认识,说我们一定谈得来。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之后你便和她开始交往?”
“对。后来我就算受吉田小姐邀请,也没再去参加派对了,却时常和华苗单独见面——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只是猜测你们是否为相亲认识的。”
“相亲?不,不是。不过吉田小姐挺喜欢替认识的人凑对,或许就这层意义而言,算是相亲吧!”
“华苗小姐的爸爸可有逼她结婚?”
“没有,正相反。”
“相反?”
“华苗的爸爸应该反对她和我结婚。”
“反对…真的吗?”
“华苗曾向我提起,说她爸爸似乎不赞成。她顾及我的感受,没告诉我具体理由为何。但我大概想象的出来。如你所见,我是中小企业的上班族;因为加班时数多,收入还过得去,但生活却不规律,很难兼顾家庭。我想伯父就是不喜欢我这一点吧!站在他的立场上,应该很希望女儿的结婚对象和自己一样是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