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人正看着我——从五感的角落,总感受到刺眼的视线。
当然,应该是我多心吧!谁会注意一个大学毕业后连个固定职业都没有‘只靠打工度日的男人?
“我只是希望香里能幸福。”泽田直子心浮气躁地搅拌着导入咖啡中的奶精,一面以责备的眼神瞪着我。“你能懂吧?”
“是啊!”我避开她那纠缠不休的视线,陪笑道:“当然懂。”
“那就帮我忙,没问题吧!要是香里吃了亏,阿匠你晚上也睡不好吧?当然睡不好,因为这不是外人的事。”
假如这间咖啡馆中有人引人注目,不会是我,应该是她,泽田直子——也就是我的阿姨。
她是我妈妈的妹妹,如她所言,我们确实不是外人。但看在第三者眼里,只怕完全是另一回事吧!比方像是有钱的中年女人和她的小白脸。见了她那浑厚沉重、似乎满怀欲望的眼眶及嘴唇,总会涌起这般色情妄想;就连我这个亲戚,也觉得她实在是生了张适合夜晚的面孔。
“要我帮忙,”我抓了抓脑袋,偷偷瞄了阿姨一眼,发觉她正凝视着我,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到底我能帮什么忙?”
“这要你来替我想啊!”
我的名字叫匠千晓,通称匠仔;亲戚的婆婆妈妈们都叫我小千或阿晓,就只有这个阿姨叫我阿匠。
“我全交给你处理了,再不然,你可以去勾引香里啊!”她满脸忧愁地拿出细长的香烟,眼睛闪闪发亮。
“对,这主意不错耶!阿酱,上吧!推倒她,和香里成长!就这么办,我来制作机会。我不会怪你的,然后就和香里结婚吧!”
“…这也是身为母亲说的话?”
香里是直子阿姨的独身女,换句话说,是我的表妹。她长得像母亲,虽然算不上美人,却充满了颓废的狐媚感,让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见了都有种心虚的感觉。高中毕业后,她在本地的银行上班,现在是刚入社会的新人。
“香里不可能同意的。”
“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其他的我会安排的。”
“…拜托了,别强迫外甥犯罪。”
“哼!”直子阿姨点着了火,又说:“总比和那种男人结婚好吧!”她狠狠地吐着烟瞪着我,仿佛眼前的我就是她口中的‘那种男人’一般。
时值某个星期六上午,我之所以被叫来这间咖啡店,全都是因为现在与香里交往的‘那种男人’之故。
那男人名叫若木彻,年纪比香里大上五岁左右,出身同一所学校;他以校友的身份到香里所属的网球社进行指导,两人才因而相识。
透过这层关系,他又成了香里的家庭教师,两人的感情急速升温。虽然我没直接见过他,但据说是个不输给明星的帅哥,让香里着迷不已。
“我真是搞不懂耶!为什么?那个若木什么的是哪一点让阿姨这么讨厌啊?”
若木彻刚从大学毕业,也是社会新人,目前任职于一家有名的证劵公司,可说是前途无量;至少比起某个最近剁腻了北京烤鸭、辞掉中华料理店打工的人要来的有前途许多。
“比起这个,令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阿姨竟然会对他们两人的发展沉默不语,一句话也没有说;难怪香里会误认为你赞成他们交往啊!为什么?既然你这么反对,又何必袖手旁观?直接说出来不就得了。对香里说你决不允许她和那种男人在一起,并叫那个若木什么的别来骚扰你女儿,把话说直就好啦!一下就解决了,也不必把我扯出来。唔…这不是我不想帮忙,真的只是最直接的方法啦!搞不懂,为什么偏偏这次这么畏畏缩缩?一点都不像阿姨的作风,更何况事关香里的将来耶!”
“你那是什么话?阿匠,一阵子没见,你变得很伶牙俐齿嘛!听起来好像我是个专说人是非的八婆一样。”
不是‘听起来好像’,直子阿姨实际上就是个专说人是非的八婆。她做人蛮不讲理,是个性格十分难缠的女人;与前夫——即香里的父亲离婚时,竟说她是看男方赚钱赚得多才和他结婚的;既没办法赚钱,又不能满足女人的废物,谁要照顾他?放完狠话便立刻带着女儿离家出走,是在教人不敢领教。
面对因交通事故而半身不遂、下半辈子需要妻子悉心照顾的丈夫,怎么能如此残酷?想当然,丈夫的亲朋好友全都怒不可遏。
一时间,亲戚们原想联合起来控告直子阿姨,但前夫因她的强硬分居而大受打击,再加上身体残疾造成的沉重负荷,让他连心脏都搞坏了;最后,他甚至没要求赔偿费便答应离婚。
结果,他只得让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的姐姐照料起居,过着瘫痪在床的生活。当然,别说是亲戚,一般大众也同情前夫;我们匠家就因为和直子阿姨有血缘关系而被骂得狗血淋头,但阿姨本人却完全无意收回她的泼言恶行,理直气壮地活像她只是行使应有的权利。阿姨就是这种人。
如今婚约对象不合己意,她竟然还闭着那张等同凶器的嘴巴,任谁都会觉得不对劲吧!
“岂敢岂敢,只是我一点小小的疑问,”坦白说,我实在不想和这个阿姨来往。明明好几年没联络了,现在有事就找上门来,也不管我方不方便;她就是这么蛮狠的人。站在我的立场,避之都唯恐不及了,怎么可能答应她阻止女儿结婚?“没别的意思。”
“好吧!”我原想指出可疑之处,借此拒绝她的要求;但阿姨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思,熄了烟后,便将高高翘起的腿放了下来。“我就相信你,阿匠。老实说出来吧!你可不能对别人说喔,知道吗?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她那富含威压性质的声调转变为怀柔性质,而我则是处于“被你单方面信任也没啥好高兴的”的暗自抱怨中。就在此时,阿姨朝我投下了一颗惊天动地的炸弹。
“那个叫若木的男人,是个超级花花公子。不,这样说太好听了,应该说是个色情狂!”
既然帅得不逊于明星,当然很有女人缘啊!我一面这么想,一面说到:“可是,只要是正常男人,多少都有这种倾向吧?”
“哦?”阿姨的表情又变得满怀欲望…或者说充满挑衅意味。“阿匠也是?”
“毕竟我也是正常男人啊!”
“那只要是女人,你就会和她成长?”
“这样子…”她那厚实的嘴唇吐出‘做爱’二字时,露出了底下的牙龈,看来不甚雅观。“不叫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