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不日就要退亲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犹如深水炸弹一般,在东平府内掀起一片惊涛骇浪,街头巷尾,无数人在听闻这个消息侯,由最开始的惊愕,在到深受打击的愤怒,最终也只能演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似那种话本小说里的爱情故事,果然还是只适合出现在话本小说里,其实在侯府最开始那种不闻不问的态出现后,大多数人便已经是预料到今日这个局面了,只是没想到侯府居然做的如此绝情,如此不留情面。
对于那些世家名门来说,最重要的无非就是颜面二字,即便是普通人家出了这等事情,男方多有不愿,那也得走一套流程,婉转的向媒婆传达这个意思,而后再由媒婆告知女方,最后再由女方主动提出退亲,如此双方纵然心里算不得太过高兴,但最起码也能保证颜面无失,落得个好聚好散的场面,但现在云婉儿刚刚病倒没几天,侯家便如此火急火燎的跳出来退亲,这其中嫌弃的意味自是不言而喻的,虽说只是少了几道形式上的程序,但这其中的意思却是大不一样。
云侯两家其中的矛盾,人们自也是心知肚明,但如此大张旗鼓的摆上台面,那还尚属首次,侯家既然已经出手,那云家又该作何应对呢,人们的皆是拭目以待,但与众人心中的预期不相符合的是,面对侯家如此公然撕破脸的行为,云府却迟迟没有回应的举动,也是不禁让人搞到一股日暮西山的悲凉。
“太爷,侯家如此欺人太甚,您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呢!”云府后院的凉亭里,坐堂大夫李临平坐在石凳,义愤填膺的说道:“御医评比不日就要开始,若在此时我们不加以回应的话,只怕这气势便要弱上三分了。”
似是被这么多突如其来的消息,折磨的心力交瘁的缘故,仅仅不过是数日的功夫,这位被东平府百姓赞为‘厚重如山,气若渊海’的老人,整整是瘦了一圈,往日那般平和的模样已然不在,仿佛一把利剑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股冷酷的气质,闻听此言,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临平不必生气,来来,先喝口茶,这可是上好的雨雾仙隐,平时老夫也是不舍的将他拿出来,呵呵。”
“太爷,你…唉。”李临平无奈只得从石桌上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云老太爷笑着问道:“如何?”
“既是太爷藏品,味道自是不错的。”李临平不咸不淡的夸赞了句。
见他这般态度,云老太爷却是不以为意,端起青釉茶壶,将他茶杯斟满:“临平啊!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着急上火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呵呵,昨天媒婆传来消息,过几天侯家会派人过来商量一下关于聘礼这方面的一些处理问题…我同意了。”
”同意的好,正好借这件事情,好好的出一口恶气。”
“不,我已经决定将聘礼给他们了。”
“什么?”李临平面露不敢置信之色,“局势本就是敌强我弱,现在这是我们唯一挽回局势的机会,太爷您可要想清楚啊!”
“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云老太爷不疾不徐的喝一口茶,“临平啊,你来我云家有几年了。”
虽然不明白老人的这番问话是何意思,但李临平心里粗略算了下,还是老实回答道:“约莫也有二十五六年了。”
“二十五六年,时间不短了。”老人感慨了句,随即自嘲的笑了起来,”这人一老,总喜欢怀念之前的一些事情,我记的之前你年轻的时候,便是一副毛毛躁躁的性格,怎么事到了这个年纪,还是这副样子。”
“额…还请太爷明示。”
“对待事物,要看其本质。”老人语重心长说道:“我且问你,能决定当今局面走向的是什么?”
李临平思索片刻,小心说道:可是…实力?”
“嗯,不错,还算有点进步。”
老人淡然说道:“现在的局面就是云弱侯强,现在跟他们置这些闲气,有什么用?除了激怒对方,将侯家推到我们的对立面之外,并没有任何用处!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面子的时候,他侯家有实力拿走这东平府第一世家的位置,那他拿走就是,相反我云家若有实力,那在夺回来即可,世事就是这样变化莫测,不过只要云家不倒,一切都还有机会!”
李临平思索片刻,随即轻叹口气,拱手说道:“太爷,临平受教了!”
“这些话说出来简单,可真要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如果不是形势所逼,谁有真愿意如此。”老人摇了摇头,痛心疾首的说道:“自老夫记事起,云家便是东平府第一世家,却不想在我手上竟败落至此,百年之后,老夫真无颜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李临平连忙安慰道:“世事如此。太爷不必自责!”
老人摆了摆手,随即从石凳上站起,望着满园春色,语调低沉的说道:“之前本想借助婉儿参加御医评比的事情做些文章,但不成想…唉。”
“大小姐…”想起那位年纪不大,但医术却极其出众的女子,李临平本想说几句‘大小姐必然无忧’之类宽慰老人的话语,但话到嘴边,却是只得感慨一句:
“可惜了…”
老人背对着他的面容上,亦是露出悲伤之色。
摇了摇头感慨稍许,李临平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若是侯家不识好歹,得寸进尺,执意要压倒云家,那该如何是好?”
“若真不给云家一条活路。”背对着他,一时间倒是看不清老人脸上的表情,只是听他轻描淡写说道:
“那就让侯家一起陪葬吧!”
也就在后院两人正对云府的命运担忧不已的时候,一道娇小的身影却是匆匆向着后院最北边的小院走去,进的小院,就听见咳嗽声从房屋里边传了过来,那道身影青稚的脸庞上闪过一缕担忧之色,连忙推门进去,关切说道:“小姐,你身体没事吧!”
房间四周的窗户皆是被木板封堵的密不透风,明亮的光线透过木板间的缝隙打入房间之内,床榻上白色的纱帐,被门缝飘来的冷风,吹拂的四散飞扬,整个房间的氛围就宛若鬼域一般静谧可怕,也就是在这股氛围当中,一道身影却是静卧在床榻上。
许是飞舞的纱帐太过碍眼,又许是屋内视线太过昏暗,床榻上那道身影却是有些看不清了,只听得她重重咳嗽几声,语气虚弱说道:“咳咳,小渔,不是说了,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要进来,我看你这丫头是不要命了。”
“小姐你别生气。”名叫小渔的丫头,委屈的说道:“是云锦小姐,她说她想见你一面。”
女子又是重重咳嗽了几声。说道:“不要让他过来就说…就说,咳咳,今生得一知己,婉儿已心满意足,让她余生安好,若是有缘下辈子再见吧!”
“小姐你快别说这些话。”小渔强忍着哭腔说道。
“快去吧。”那道身影在床上翻了个身子,说道:“我有些…咳咳,累了。”
小渔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又看了眼床上,随即也是关上房门离开了。
房间内视线也是再度变得昏暗起来了,女子看了看枕头旁边那本深蓝色封面的书籍,喃喃说道:
“不成想当日一别,竟是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