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李素生死未卜之时,东平府内,也是暗流涌动。
东平府地势较高,虽说河流决堤没有波及到城池,但当消息传到城里边的的时候,还是引起了百姓的一片恐慌,人们奔跑着,喊叫着,孩子的啼哭声在这种时候显得一分不值。
往日繁华的街道瞬间变得萧条了许多,反倒是平日里不温不火的粮铺,米铺生意却是骤然兴隆起来,在这种人潮汹涌的情况下,铺里的存货很快被消耗一空,即便是一天之内三度涨价,但人们依旧是拿着银钱乐此不疲的簇拥在店铺之外,争抢着,喧闹着,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滑稽场面。
在这种灾难面前,大多数人其实是无知的,很多百姓可能都还没有听到河流决堤的消息,只是看见别人如此,他们也是盲目的随波逐流罢了,人性的可悲就在于此。
这种全城疯狂的时代,往往也是滋生犯罪的温床,即便平时在老实憨厚的一个人,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内心深处潜藏的黑暗也会渐渐露出獠牙。
仅仅数天的时间,仅东城一隅便发生了数起入室盗窃,抢劫的案子,但凭东平府衙的那几十衙役捕快,根本捉襟见肘,眼见城内的治安,渐渐朝着失控边缘发展过去,不得已,宋彰只得调集兵马进城,接手城中的治安,而后大开粮仓,抑制米价的进一步发展,随着这几项政策的双管齐下,东平府内局势这才开始平静了几分。
不过纵然城内的形式逐渐好转,但城外的情况就有些不容乐观了,决堤的河流名叫镇康河,虽说只是渭河十几条分支中的其中一条,但临近东平的十几个县乡都收到了波及,就眼下从各地汇报上来的情况来看,受灾情况已经十分严重,淹死,失踪的人数多达上百,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好在是没有酿成更大的灾祸,宋彰一边上表向朝廷请求赈灾物资,一边着手开始准备灾民的安置工作,这种事情虽然琐碎辛苦,但在众多幕僚帮忙之下,也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而真正让他感到担忧的,是灾后的防治情况。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人们认知的一条铁律。
古人可没有现代这般完备的疫病防治工作,疫情蔓延起来,死的可就不是上百人这么简单了,东平府虽说医道发达,但医术高明的,确是没多少人,疫情来袭的时候,能派的上用场的更是没有多少,宋彰望着桌前层层叠叠的奏报,轻叹口气,脑海中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道年轻的身影来。
想起那道翩然而至的身影,想起那人治疗他夫人时天马行空的手法,宋彰眼前一亮。
他应该可以吧…
旋即却是轻叹口气,那人前几天在去云鹤洲游玩的时候,突然神秘失踪,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云家的小姐少爷,当时洪水突发,只怕现在也是凶多吉少了,不过纵然心里对他们存活报的希望不大,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已经派人顺着渭河沿岸进行搜寻了,不过现在仍是没有消息传过来,再怎么说,那人当时对他们一行人也是有恩的,当时若不是他及时看破,只怕洪水到来之时,他们一个也是跑不了的。
摇了摇头,望着眼前的奏报,宋彰只的暂时摒弃到其余的想法,专心躬耕于桌案前了。
而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渭河两岸的生意也是大受影响,各个坊子的妈妈们望着门前那几只跳着脚啄食的小雀,也是满脸愁容,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出来寻欢作乐的实在是少的可怜。
不过与妈妈们的愁容相比,各家的姑娘们倒是显得轻松自在的多,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悠闲时光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到的,实在闲的无聊的时候,也会三五成群的坐在栏畔处磕着瓜子,聊着聊天,或是说着金风细雨楼里的那位大才子为何这段时间一直都未见他,或是说着最近遇到了那些稀奇事,生活的范围就在这小小的坊子之内,这些稀奇事也无非就是那个公子的长的俊俏,那个公子的活好,叽叽喳喳的哄笑声,啐嘴声不时回荡在渭河之上。
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对洪水的认知自是远远不够的。
就在姑娘们聊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明月楼后方的院子里,夏云锦也是坐在桌前无聊的翻阅着在诗会上那些青年才子递送给他的诗词,多是些传递爱慕之意的情诗,看的多了,难免就有些生厌了。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阵脚步声,却是小月神色紧张的进来了:“云锦姐姐。”
夏云锦放下手中的纸张,有些关切的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没有?”
“没有。”小月失望的摇了摇头:“刚刚我在金风细雨楼外边,隔着门缝往里边看了眼,发现里边的抽屉全都空了,后来我又跟那些邻里街坊打听了一下,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那坐堂的大夫都是好几天没来了。”
夏云锦闻言一阵沉默,而后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了。”言语当中听不出是喜是忧。
说起来,李素与云婉儿一个作为东平才子一个作为豪门千金,他们失踪的消息本应在东平府掀起一阵波澜,不过在这种天灾面前,寻常人尚且自顾不暇,那里还有心情理会这些事情,所以他们的失踪出了极少的一些人知道外,大多数人那都是不知道的,夏云锦自也是不清楚。
小月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可刚走两步又是忍不住回头道:“小姐,你说李公子是不是…跑了啊。”
他可是知道那金风细雨楼医馆的开张,小姐也是往里边投了大本钱的,几乎将花魁竞选所得的赏银都投了进去,这可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再加上这种事情那也是有前车之鉴的,小月有此担心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夏云锦闻言一阵沉默。
小月眼眶微红,哽咽说道:“原以为他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样呢,没想到…真是个混蛋,负心汉,我真是看错了他了…这种人就该下地…”
“好了,小月。”夏云锦猛地站了起来,语气决绝的打断道: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可,小姐啊…”
“好了。”夏云锦缓缓上前,用手帕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不希望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你懂嘛?好了,你也跑了这么长时间了,快去休息吧。”
小月张了张嘴,还想在说些什么,但迎着夏云锦严肃的目光,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向着门外走去了。
房门缓缓关闭,屋内的视线顿时显得有些昏暗,云婉儿重又坐回到桌前,盯着这满桌的纸张,微微沉默片刻,随即轻轻的打开桌上右边的一个黑色木制小匣子,从里边很是小心的取出张宣纸出来。
细细一看,这宣纸上面笔墨酣畅,墨迹淋漓,似是写满了字,看句式工整的模样,应该是那首诗词了,只是纸张的色泽却是有些枯黄,看样子像是有些年头了。
看着上面的文字,指尖轻轻在宣纸上摩挲而过,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一般,夏云锦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出来,随即眼神一黯,轻叹口气,小声说道:
“你究竟在那啊!”
明亮的光线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照射在书桌上,隐约可以看见宣纸最上面有几个铁画银钩的小字。
那便是“静夜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