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正开始面试,换算成24小时制就是16点,孟仞还有不少时间。蹭了巫澎一顿饭之后,孟仞就扎进学馆的藏书室,开始翻起了近年的学术期刊。巫澎懒得待在这里,自己回到实验室开始了新一轮被试招募。
翻开第一篇综述,孟仞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用读英文的论文了。
“什么Nature,Science,Nature Neuroscience,全见鬼去吧。”孟仞心里暗爽。虽然平日里看惯了简体字,读起繁体字来有些缓慢,不过总比看英语强多了。
翻完一篇之后,孟仞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有些托大了。尽管综述上记载的这些“最新研究”都是落后他知识水平半个多世纪的东西,但学者毕竟是由一群聪明人组成的团体,前人的工作中依然闪动着智慧的火花。
他很少阅读这些老古董文献,几乎从不曾知晓过它们的细节,他以为还没有人注意过短时记忆处理信息的容量瓶颈,但实际上已经有学者进行过相关的实验。把一串文字念一遍,结果最后只能记得很少的内容,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发现的现象。只是还没有人进行过总结,从这些纷乱的数据中提炼出一个记忆的模型。他也以为还没有人想到过用内力刺激大脑,做一些类似经颅磁刺激的事情,但实际上早就有人这么做过了,不过由于对大脑结构缺乏足够的了解,以及对内力的控制不到位,总是失败,还把人弄残过。
他不得不对自己的研究计划重新考量一番。
科学是个渐进的过程,真正突破性的进展几乎是不存在的,几千年寥寥几例而已。大多数研究,都是踩在前人的肩膀上,稍稍往上爬了一点。
而要让他人认识到你的工作很重要,就得把往上爬的这一点吹出花来,只不过有的研究不用怎么吹,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价值,有的研究就得在这上面花一番功夫了——尤其是脑理学不涉及治病救人的基础研究。
他之前准备了一套保守方案(当当文抄公,测一遍这个世界里正常人的短时记忆容量)和一套激进方案(通过经颅内力刺激突破这个容量限制),如今看起来应当先把保守方案拿出来,而不应当想着一步跨越几十年,做风险过大的激进方案。
可是应当怎么吹捧这个保守方案呢…
“哟,原来是孟师兄,好久不见啊。”突然有人在他身侧打起了招呼,把他吓了一跳。孟仞听此人语气轻慢,顿觉来者不善,于是退开一步,抬头打量起了此人。
这个师弟脸上挂着和周先生如出一辙的可怕笑容,要不是他和周先生长得一点都不像,孟仞简直要怀疑他们是父子了。师弟见孟仞不搭理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听说师兄要被退学了?哎呀,给师父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实验室又没什么工作离不开你,被退学也是理所应当的呢。”
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此人大概是周先生的学徒,听到他的挑衅,孟仞反而松了一口气。而且既然原来的实验室里没有烂摊子需要他收拾,那他就可以更干净地站到周先生的对立面了。
“不知我与你有何冤仇,让你这么盼着我退学,”孟仞盯着师弟说道,“更何况,我还没被退学呢。”
师弟“嘁”了一声,说道:“这么多年连一篇论文都没发表出来,你以为学馆还容得下你?”
“哦…”一听这话,孟仞又放心了,他还以为周先生又动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力量。
虽然他们两个的说话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是不远处的一个学徒还是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转到了书架的另一侧。孟仞感觉这样压着声音说话很不自在,干脆不再回应师弟,转身想走。
没想到,师弟运起内力,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往下一压,压得他肩关节一阵剧痛。孟仞赶紧照着昨天在剑术导论上学的原理,调动全身内力与之相抗,反将振动传入了师弟的手中,逼得他不得不后撤几步以免受到进一步的伤害。
“内力好像比以前深厚不少…”师弟诧异地道。
孟仞愤怒地转过身来,把带着鞘的长剑举起来对准他,摆出进攻的架势。他以前从不跟人打架,不是因为他怂,而是因为一般没有不长眼的人来招惹他。可他刚来这边一天就碰到了三个不长眼的人,一个导师,一个可能是受导师委派的杀手,一个学徒。
学历和素质之间只有正相关,没有因果关系,这话真是不假。现在孟仞甚至想给这个正相关打个问号。
“不要逼我动手。”孟仞说道。
藏书室里几乎没有闪避的空间,师弟害怕孟仞使出飞剑,于是也举起了自己的长剑,随时准备格挡。“你也就只能逞凶一时了,”师弟说道,“等你被退了学,我看你还有何脸面…”
孟仞截住他的话头说道:“等我退了学,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第一个就收拾你。”
师弟顿时闭了嘴。“能被我这句话吓住,看来并没有什么后台。”孟仞心想。其实,不管退不退学,孟仞要解决的首要目标都是周先生,而不是这个他至今还不知道名字的师弟。
“这里是藏书室!你们还要打架不成?”巫澎突然出现在孟仞的背后,发话道。
师弟似乎正等着这个台阶下,立马放下了剑,转身便走。孟仞也懒得再追究,缓缓垂下了手臂。
“你实验做完了?”孟仞问巫澎。
“没有,只是现在有两刻钟的空闲时间,我来找些参考文献。”
“话说这个人是谁啊?”
巫澎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一本三年前的大脑期刊,不屑地轻哼一声,说道:“周先生的一个学徒,你曾经的同门。此人善于巴结师长,尤其善于巴结周先生,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已经混到了几篇论文。学徒们都挺烦他的。你运气也是真差,那么多正常的同门,偏偏碰到他了。”
“我跟他有什么过节么?”
巫澎嗤笑道:“半年前他伪造数据被你发现了,然后论文被截了下来没发出去。你跟他就是因为这件事闹僵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脸跟你闹僵。”
孟仞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我这明明是救了他!”他难以置信地说,“你们这边…对学术造假难道很宽容吗?”
“你且放心,你确实算是救了他,”巫澎说道,“学术造假,一经查实,学生退学,导师撤职。不过话又说回来,‘查实’是要成本的,不太重要的论文,根本不会有人去重复,就算造假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想想看,原来的世界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孟仞叹了口气,继续翻起了手里的综述。突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一条可能走得通的间接路线。
“巫兄,你数学学得怎么样?”孟仞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