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孟仞和巫澎将杀手送到了百里城太守府,让太守很是头疼了一番。按说,太守应当是全权负责一城行政的,但偏偏这座城里有个百里书院。平时还好,学者们一般都在搞学术研究,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但每次要和太守府打交道时,随便一个高级学士就能干涉他的政令,他还不敢说什么。上面的院士和首席院士就更不用说了。
这次就属于这样的情况。周先生提前跟他打好了招呼,不要审理与孟仞相关的案件。太守还没弄清楚书院内部的情况,不敢妄动,只好先将杀手关进大牢。孟仞和巫澎要求当堂审理,他也只能对孟仞和巫澎搪塞几句“定当严加审理”、“还你们一个公道”之类,言下之意就是拒绝当堂审理的要求。
孟仞和巫澎对这类事情毕竟经验不足,没想到书院之外的力量这么快就被压制住了。情急之下,巫澎把馆首搬了出来,说他正在密切关注此事,希望证人的安全能够得到保证。得到太守的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承诺后,巫澎赶紧带着孟仞离开,去找学馆馆首。
“卢馆首和周先生向来不对付,”路上,巫澎对孟仞解释道,“不过这人也比较怕事,我本来不想找他的。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好把他拖下水了,他要是还不想管的话,我们就把更多的人拖进来。”
“太守不想当堂审理,是受了周先生的示意么?”孟仞问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
“嗯?很大么?”
“这还不大?”
“好吧…我这么跟你说,学者这个团体,本身就具有非常强大的武力,虽然不是军队,但也有实力与军队一战。有了实力,也就有了权力。”
孟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周先生的时候,他诡异而迅速的身法。虽然还不明白学者们的武力从何而来,但他马上就接受了这个设定。想想原来的世界,学者们虽说也掌握着不少的人脉,但收买杀手,控制官吏之类的事情却是闻所未闻。
孟仞和巫澎走进馆首的办公室时,他刚到不久,正在写一份文件。听两人把昨晚和今早的事情叙述一遍之后,馆首捏着毛笔的右手微微颤抖着,过了几秒钟,毛笔“咔”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未经我的允许,你们怎么敢把我给卷进去!”他强压着怒火说道。
巫澎瞟了一眼孟仞,决定先帮他清扫一点障碍:“馆首,你学馆里的学徒时刻有生命危险,你该感到羞愧才是,怎么竟然还想着不要被卷进去?”他不打算给馆首发火的机会,语速极快地说了下去:“我相信学馆和书院里的学士和院士们大多品行高洁,正气凛然,面对某些有损师德,败坏学者形象之徒,难道不该坚决地予以清除么?”他没有指名道姓,但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在说周先生。
馆首和周先生其实没有利益冲突,并没到非要除掉他而后快的地步,他只是单纯地看不上周先生。此人好自吹自擂,自称学术水平超群,道德水平领先时代,然而论文全是灌水,要不是量大的话根本评不上高级学士。就这么些论文,他还要抢学徒的第一作者,然后把奉承他奉承得好的挂在后面,至于真正出力的人,常常讨不到好处。馆首一直很好奇,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实验室为什么还会有人出力生产论文。
如今,要是杀手真是他派的,这可就是恶性犯罪了。对一个学徒下此狠手,可见他还干了一些其他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借这件事情把他挤走,倒也不是不可以尝试…
他看着巫澎,慢慢地说道:“此事牵涉甚广。太守府那边我自己会去说,巫澎,你先去把房主簿找来,就说孟仞已经找到了。”
孟仞和巫澎敏锐地捕捉到了“牵涉甚广”四个字。巫澎施礼告退,房间里只剩下了孟仞和馆首两个人。
“昨夜医馆一直在查你的下落,只是没有上报,”馆首说道,“今晨报到学馆和书院,又撒出去了一波人手。你闹出来的动静可真不小。”
把事情闹大正是他的本意,所以孟仞并不为此事感到愧疚。尽管如此,他还是虚情假意地说道:“晚辈深感惭愧。”
随后,孟仞话锋一转:“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书院昨日为何会特批周先生来探视我?他要是不出现,我可能会一直待在医馆。”
馆首换了一支新笔,蘸上墨汁,继续写起了文件:“这是书院的安排,我怎会知道。再说,学馆是给你派了警卫的,让周先生靠近你,是警卫失职。”
“哦?那批准调离警卫,让房主簿单独与我接触的手令,总是馆首签的字吧?”
馆首依然没有停下笔:“是我签的字。她是代表书院与你接洽的,可接洽的内容我并不知晓。”
这话说得的确没什么毛病,但孟仞听得有些怒气上涌:“这么说,守在一线的是警卫,负责接洽的是书院,唯独馆首什么都不知道?”
馆首这次停下了笔:“你这是什么意思?”
“晚辈不敢有什么意思,只是希望学馆不要将学徒的生命视为草芥。”
这两个学徒跟他说话都夹枪带棒的,馆首实在是有些恼火了。他把声音提高了一些,指着门外说道:“把你的怒气发到该发的人身上去!学馆为此事忙前忙后,又是游说你师父,又是派警卫,又是安排面试,做得已经够多的了!尊师重道,你可明白?”
孟仞拱手道:“晚辈明白。看来馆首也知道我最应该向谁发火,希望有朝一日这把火能烧到实处。”
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陈述自己的态度,还是得感谢巫澎。按理说,下午的面试馆首应该也在,孟仞应该好好照顾他的情绪,但是刚刚巫澎的一番话把馆首拉到了他们的同一阵线。现在为了对付周先生,把孟仞留在学馆才是最符合馆首利益的做法,被他讥讽几句不过是小节。
巫澎和房主簿赶过来的时候,孟仞正垂手侍立一旁,口中默念着面试可能要讲到的内容。馆首的火气依然没有消下去,于是说话夹枪带棒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房先生,有人要杀我的学徒,想必巫澎已经告诉你了。”
“此事我已知晓,书院必将追查此事。”
“先不谈追查的事情。我希望有杀人念头的人明白一点,无论是学生还是证人,最好是安安全全的,否则此事一旦闹大,我可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这几乎是明明白白地说房主簿跟指派杀手之人串通一气了,不过她倒是不为所动,笑道:“我也希望能转达罪犯,可惜眼下还并不知道罪犯是谁。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将此事闹大,那么还是希望孟仞能尽快回归正常的生活,书院也会尽力给你一些帮助。”
孟仞拱手道:“在下福薄,不敢接受书院的额外帮助。就像刚刚馆首说的,能让我不再时刻受到死亡威胁,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房主簿意识到自己在自讨没趣,她也不愿把双方的敌对关系摆到明面上来,便不再说什么,离开了馆首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