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仞本来不是多疑的性子,但初来乍到,又处在这么一个信息匮乏的封闭环境里,难免会怀疑巫澎说的一切都是编出来的。
不过,稍微分析一下,孟仞觉得,至少关于百里书院的内容,巫澎没有任何理由骗他;关于他的家庭背景,巫澎要是骗他的话也很快就会被拆穿。唯一有疑点的是他自尽这件事情。
所幸,很快就有人跳出来印证了巫澎所说的一切。
周先生刚走没多久,书院就派人来了。这次来的是个中年妇人,四十岁上下,表情端庄,挂着职业性的假笑,步态也颇为庄重,孟仞觉得就算放一满碗水在她头上,也不会洒出来。
“免贵姓房,是书院的主簿。”妇人首先开口说道。
“房先生。”巫澎拱手道。看来,这里无论男女,只要是师长,一律以先生相称。只是不知道书院里的主簿是个什么职位。“应该是掌管文书的,”孟仞想,“可能是校长办公室主任什么的吧。”
房先生出手不凡,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书院和学馆联名的手令,就让巫澎哑口无言地退出了房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笺交给孟仞,让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信上无非是些套话,说书院关心学生,不会容许任何人欺压学生云云,而且连个署名都没有,更没有盖印。但关键不在于此。孟仞拿到信笺之后,感觉这张纸比一般的纸要厚不少,他拿两根手指轻轻搓了一下纸张,发现这封信竟是几张纸粘在一起的。
他把信翻到背面,发现背面什么也没写,于是探究地看向房先生。房先生笑道:“听说你家境有些窘迫,书院想要给你些帮助。”
她没再说旁的话,但孟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这封信里应该封着银票之类的东西,用来封他的口。
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虽说孟仞不清楚自己有钱没钱,但既然家人都死于战火,自己又还在求学,想必情况不会很好。
“我需要…讨个公道,”踌躇一番之后,孟仞说道,“你们下的那一套结论,所谓的‘误食毒药’,我不能接受。”
接不接受还是后话,孟仞实则是想要试探一番,弄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房先生笑道:“你要是实在觉得师父待你不好,想要改换门庭也是可以的。”
孟仞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他并没有提到周先生,也没有提到自己遭受了什么苛待。而且,刚刚那封信上的内容,也提到“不会让学生受到欺压”。那么,巫澎的说法很可能是真的,至少关于自己平时受到苛待的部分不会有假。而关于自己服毒的原因,就算巫澎的说法跟事实有出入,也应该是广为流传的谣言,否则书院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想通了这一点,孟仞心里就有底多了。这笔封口费现在绝不能收,否则之后的行动会受到很大的限制。要是不收的话,尽管书院可能会找他的麻烦,但自己至少还有谈判的筹码。
“房先生,”孟仞的脸上也挂起了职业性的假笑,“感谢书院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心领了。这封信您先收着,我有点累了,要不明天再谈吧。”说着他就把信笺硬塞回房先生的手里,然后打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房先生倒也不生气,笑道:“那就明天再谈。”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终于获得了一些喘息的时间,孟仞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医馆里了。必须做点什么,让自己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待房先生走远之后,孟仞喊了一声:“巫兄!”
“干嘛?”巫澎在门外懒散地应道。
或许应该去自己的学馆看看?孟仞心想。
“我要出院…咳,离开医馆!”
“哦…接剑!”
“接什么…?哎哟!”
巫澎把一柄带鞘的长剑扔了过来,差点砸在他脑袋上。
“这是要干什么?”孟仞不解。巫澎对于他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说道:“看来你也不记得该怎么御剑了。那先走正门试试吧…”
他们想从正门离开医馆,可是大夫执意不让孟仞离开,说是还需要再观察两天。巫澎一副早在预料之中的样子,带他回到二楼的病房学起了御剑,准备直接从窗户出去。
巫澎举起他自己的长剑,说道:“御剑分为两步,浮空和前进,浮空的要领,在于让升力大于或者等于重力。”
这第一句话就让孟仞吃了一惊。御剑这种事情难道也能符合牛顿定律?
“要实现这一点,最简单的方法是催动内力,在身下打出气浪,”巫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这种方法过于愚蠢,效果很差,又消耗体力,所以没人会用。”
“第二种方法至今也没人弄清楚原理,是八百年前的一位前辈尝试出来的。取下剑鞘,把长剑放在脚底,然后将内力灌注到剑身上,剑身就能悬空,将人托起,剑身会根据内力的强弱上升和下降。掌握了这一点,前进就很容易了,只要控制内力在剑身上的分布,让其倾斜,就能加速或者减速。”
讲完了操作方法,巫澎仍不打算停下,继续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原理:“关于武器悬空的原理,目前有三种说法。第一种说法认为重力被改变了,第二种说法认为剑身上的某种物质产生了向上的力,第三种说法认为内力使得周围空间中产生了向上的力,剑不过是用来支撑人体的平台。”
“第三种是错的吧。”孟仞忍不住说。
“哦?何以见得?”巫澎来了兴趣。
“如果真的产生了一个力场的话,那有没有剑应该都是一样的。”孟仞卖弄起了自己那点可怜的物理知识。
“为什么有了立场就跟剑没有关系了?”巫澎一脸茫然。这个世界还没有发展出“场”的概念,巫澎自然不知道力场是什么。
孟仞一时语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该怎么解释“场”,于是随口搪塞过去,请求巫澎赶紧教他御剑。
所幸,孟仞虽然不记得这具身体的原主做过什么事情,但却记得原主的技能。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就学会了催动内力和御剑。两人从窗户逃出,迅速上升到三十丈高的空中。
这是孟仞第一次见到百里书院的全貌。比起他死前读的那所大学,百里书院小了不少,不过规模还是十分可观。他们的脚下是书院的西南角,稍微往北一些似乎是一片操场,有一小拨人此刻正在此处练功、蹴鞠、闲逛。再往东北一些是被分割成一片一片的建筑群,据巫澎介绍那就是各个学馆。所有学馆围成了一个大圈,大圈的内部,有一幢七层高的木楼,据说是行政人员的办公用地。高楼的附近炊烟袅袅,那是伙房正在运转。所有建筑的中心是两座大殿,飞檐高高翘起,斗拱辉煌富丽,颇为引人注目。
“西边那座是讲学用的大殿,有大师来访时,一般都在那里讲学。东边那座是藏书馆。”巫澎说道。
“我们的学馆在哪?”孟仞问。
“哦,你说脑理学馆?在那边,靠近东门。”巫澎往东边指了指。
“什么学馆?”孟仞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