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仞把师父给打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孟仞从没跟人打过架,也没挨过打,正经的乖孩子、好学生。可他刚来这边没多久,第一次出手就把师父给打了。
真别说,还挺刺激。
之前,孟仞在原来的世界死于海啸,但没过多久又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他发现周围的环境不太对劲,于是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一些情报。一个时辰过去,虽然还是不甚明了,但孟仞总算大致弄清了一些信息。
他的名字和原来世界里的一样,还叫孟仞;他现在22岁,在虞国百里书院求学。这个世界男子束发戴冠,女子衣裙繁复,看上去跟现代没什么关系;坐在床边回答他问题的年轻人穿着藏青色圆领袍,怀里抱着一把长剑,声称自己是他的警卫。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年轻人问道。
“啊…对,可能是后遗症什么的吧,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好了。”孟仞答道。空气里一直弥漫着药草的味道,自己又感觉身体虚弱,肚子还会不时绞痛一阵,于是孟仞判断自己应该是在类似于医院的地方。然而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躺进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胡诌的后遗症是什么的后遗症。
“那我欠你的二十文钱就不用还了…咳,”年轻人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进医馆的喽?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不知道。”
有一瞬间,孟仞似乎看到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狯。他不禁打了个激灵,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恼。自己怎么能把这些事情随便告诉一个陌生人?要是对方骗他的话,他呆在这么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根本无从验证。
年轻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既然这样,那现在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过你尽可以选择不信。我叫巫澎,跟你是一个学馆的。你两天以前服毒自尽,但没成功,所以躺了进来。这事现在在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学馆派我来做警卫,保证你的安全。至于你为什么服毒自尽…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东西来?”
“没有。”孟仞答道。他也不知道“学馆”是个什么级别的机构,就像大学里的学院一样么?
“好吧。你的师父长期虐待你,你是因为不堪其辱才自尽的。你自尽前的一天,做实验做到了亥时…”
“做实验?什么实验?”孟仞惊道。他还以为这个时代不会有“实验”的概念。
巫澎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叹道:“你抓的重点好像有点问题…看来你也不记得自己是学什么的了,这个先不急着说。你做实验做到亥时,然后去师父的家里帮他洗衣服洗到了半夜。第二天你来的时候就有点精神恍惚,傍晚的时候趁着别人都去吃饭,一个人在实验室里服了毒…你还没想起点什么吗?”
“没有。你怎么知道我前一天晚上干了什么?”孟仞决定先不追究洗衣服是怎么回事,相比之下更重要的是弄清巫澎有没有骗他。
“你重点抓得还是不对…算了,不管了。这都是你那天自己跟我说的。总而言之,赶紧给我想起之前的事情来,然后把你师父…哦,来了。”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眼睛微眯着,嘴微微斜向一边,咧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周先生,你好像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接触他。”巫澎说道,语气里明显带着厌恶。
周先生倒是不以为意,说道:“书院特批我来探视我的爱徒。既然都特批了,那就没什么不可以的。孟仞,你身体可大好了么?”他的语气柔和,甚至可以说让人如沐春风——只要不看他的表情。
“大好个鬼。”孟仞心中暗想,就在周先生说话的时候,他腹内又传来一阵绞痛。不过他一时之间判断不出周先生到底是来干嘛的,于是嘴上还是应付着:“好点了。”
周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好,我一直在担心你的身体。孟仞,要是我们能就此事达成一致的话,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你仍然是我的学生。来吧,坦坦荡荡地说出那句话!”
说啥?孟仞一脸茫然。
周先生见他没有反应,便往前走了两步,口中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巫澎挡在他的身前,右手握住了剑柄。
“哎呀,”周先生笑着拍了拍巫澎的肩,“关于此事,书院都下了结论了,孟仞没有受过所谓的虐待,只是前几天忙于科研,过于劳累,精神恍惚之下误食了毒药。年轻人,嫉恶如仇是好事,可是要分清楚谁才是恶。”
巫澎脸上又挂起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说道:“这话说出去谁信?”
孟仞一时无法判断谁才是对的,虽然从直觉上来说,他更愿意相信巫澎,但要是排除一切偏见,理性判断的话,周先生也有可能是对的。
“一定要找其他人再问问。”孟仞心想。正犹疑间,周先生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绕到巫澎身后,瞬间凑到了他的面前,巫澎一惊之下拔剑出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孟仞吓得汗毛倒竖,本能地一拳挥出,砸在了周先生的眼眶上,周先生猝不及防,被打得后退几步,仰面摔倒在地。巫澎丝毫没有扶住他的意思,反而在他后退的时候让开了道路。
“你不要过来!”孟仞惊慌地大喊着,同时惊觉自己的力量比以前大了不少——难道自己还会些武功?
“今天怎么气性这么大…”周先生嘟囔着一跃而起。他本来完全有能力避开,只是因为没想到孟仞敢动手,反应慢了一拍,这才吃了一拳。他捂着眼睛,竭力保持着风度,说道:“这可不像你平时的样子,这样不好!师父怎么会害你呢?”
孟仞深呼吸一口,沉声道:“我不管你会不会害我,也不管是谁准你来探视的,现在请你出去。别逼我在医院…咳,医馆,继续动粗。”
尽管极力掩饰,周先生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震惊的表情。不过他没再说什么,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看来我这个警卫根本拦不住他。”巫澎缓缓地收起剑,说道,“你师父苛待学生是出了名的,不给假期,让学生干私活,不让学生毕业,抢学生的论文署名,这都是常事。毕不了业的学生不能在书院任职,不能进官署,只能从头去学些手艺维持生计,是以学生只能巴结着师父,不敢得罪。刚刚他让你坦坦荡荡说的那句话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不是!是‘愿为爹效劳’。”
孟仞感到一阵恶寒。
“更过分的事情我就不说了,你可以自己去问你的同门。”
孟仞活动了一下手臂,说道:“我大概能想到自己为什么自尽了。说起来,我的家人不知道这些事么?在外面认了这么个爹,也不知道我亲爹会怎么想。”
“你连这也忘了?你没家人。”
“什么?”孟仞又吃了一惊。
“不久前虞国和商国打了一仗,你家里人都…”巫澎想了一下措辞,“死于战乱,你当时因为在书院里才逃过一劫。”
孟仞摇了摇头,这具身体的原主可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