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权就是真理。
我是你的先生,可以不需要理由就让你站着上一天课,而你只要还想学习就必须忍着。这就是强权的一种。
陈虎是陈怀的孙子,他污蔑岳山肯定是出于陈怀的指示。
虽然四位乡老没有普通乡绅的权势,但毕竟是游走在官场边缘的人物,不是冯一这样的平头百姓能惹得起的。他们不一定能把冯家怎么着,让你难受肯定是可以的。
而且冯一还小,他惹下的祸会有他爹冯箩筐来承担。在自己没有承担责任的能力之前,最少别惹事或者少惹事儿。
岳山教给冯一的就是这个道理。
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才八九岁的冯一居然真的想明白了这层道理。也许是这个时代的孩子太早就开始经历苦难了吧,岳山想道。
同时对冯一这个弟子也多了几分喜爱。
之后岳山就开始了一天的教学,今天上午他没有教新字,而是让不同姓氏的孩子交换自己姓氏的写法。这样一来既节省了自己的时间,又能让孩子们多认识三个字。
下午岳山告诉孩子们自学,把之前几天教的字温习巩固,他本人则去了草滩镇。
不管陈虎的话是无意说的还是出于陈怀的指示,岳山都不会掉以轻心。生活在网络时代的他比古人更明白众口铄金的道理。
如果陈怀真的用他嫌束脩太少不肯去学塾教学导致村学塾无法建成,还真能给他带来一些麻烦。
毕竟不是所有村民都会站在他的立场考虑,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性忽略工资问题,只会记住岳山拒绝教学让自己的孩子没有办法读书。
再说三百文对这些穷苦人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估计四姓坪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家从没有一次性拥有过这么多现钱。
陈怀是不是真的打算用这个借口诋毁他已经不重要了,在陈虎说出那些话之后,岳山必须要做出反击。
相信别人只是一时口不择言无异于坐以待毙,岳山不是这种人,他要反击,办法也已经想好。
对付流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制造一种更具话题性的蜚语。他来草滩镇就是找一个合适的人把这个谣言散布出去。
这也是他鄙夷陈怀的地方,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散布谣言才是正确的姿势,让自家亲孙子干这事儿…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
来到草滩镇岳山直奔仓廪找到了周尚云,寒暄过后拉着他就是一阵窃窃私语。
越听周尚云脸上的表情就越精彩,最后用惊叹的目光来回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这是个什么样的妖孽啊,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总能打破我对天才的认知?周尚云忍不住想道。
考虑了一下得失,他就答应了这件事情。不就是随口说几句语焉不详的话吗,没有一点损失还能交好眼前这名前途无量的少年,何乐而不为。
至于会不会有人因此倒霉,那就和他没关系了。
见他答应下来岳山也非常高兴,又客套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他要趁着天色还早赶紧返回家中。
万一回家晚了人家趁他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揍他一顿怎么办?明知道是谁干的却一点证据都找不到,只能干吃哑巴亏。
前世岳山读书的时候可是干过类似事情的,此时怎能不防着一手。
看着岳山的背影,周尚云的内心也非常复杂。
他喜欢以前单纯的岳山,但又觉得现在的他才更适合自己投资。秦王妃的青睐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也许明天就消失了。
岳山必须要在她的兴趣消失之前攫取足够的利益才不枉这一场机遇。一个白莲花一样的少年能做到这一点吗?显然不能。
但他刚刚表现出来的心机手段却很有机会。
甚至周尚云都在怀疑,当初他和秦王的相遇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创造。
“周计史,周计史?”就在他想的入神的时候,忽然被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吵醒。
听到这个声音周尚云眉头习惯性的皱了起来,对这个声音的主人发自内心的讨厌:“李婆婆你来买米啊?阿大,阿大你在干什么,没看到有人买米吗。”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妇女,一只胳膊上挂着个篮子,一只手拎着块手绢。她就像没有看出别人对她的厌恶,发出公鸡打鸣般的声音:
“周计史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到。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告诉我,我帮你说合说合去。放心,不收你的媒人钱,只要我来买米的时候呀,你能稍微多给那么一丢丢就行。”
听的周尚云都忍不住想给她的老脸来一拳,我儿子都快成亲了你给我说媒,脑子没问题吧?
正准备把她哄走,岳山的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正愁怎么把谣言散布出去,眼前这个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于是强忍着恶心,故作感慨的道:“李婆婆说笑了,我哪有那个心思。只是在感慨人心不古啊,有些人为了一己私欲置整个村子的人的利益于不顾。”
一听有八卦消息李婆婆小眼睛顿时冒出精光来,兴奋的道:“真的?难道我们镇上有人贪赃被抓了?”
周尚云脸色巨变慌忙左右察看,发现没有别人才松了口气,转而厉声喝道:“胡说什么?惹恼了诸位上官你担当得起吗?”
李婆婆不以为然,但嘴上却不停的道歉:“是是是,你看我这张嘴,竟是胡说…周计史,到底什么事情呀,和老身说说。我的嘴巴你是知道的,出了名的严,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周尚云嘴角抽搐了几下,心中骂道你的嘴巴严才真的见鬼了。你是不会告诉第三个人,你会一次性告诉第五六七八九个人。
他故作犹豫,在李婆婆连连催促下才不情不愿的道:“我告诉你可以但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还有要是出了事儿你可别攀咬我,出了这个门我就不承认和你说过任何话。”
“周计史放心,今天我没有来过仓廪也没有见过你。”李婆婆道。
“县君是读书人出身对学政非常看重,就想在咱们镇上一个村子里建一座学塾。结果那些钱被几个乡老私下吞吃了,为了敷衍县君他们居然想找一个十岁的孩子当先生,还给那个孩子一年三百文钱的束脩。”周尚云压低声音说道。
“啊?那些丧尽天良的老东西,连学政的钱都敢动,就不怕损阴德吗?”李婆婆义愤填膺的道:“一年三百文,啧啧…我们李家学塾的先生每个月都有四贯大钱的束脩。”
“周计史,是哪个村的乡老呀。”谴责过之后,李婆婆又一脸八卦的问道。
“是四…”说到这里周尚云忽然顿住了,然后脸上充满懊悔之色,语气也变的差了起来:“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赶快走赶快走。”
“哎呀周计史你别急呀,倒是先把哪个村的告诉我呀。哎哎哎,你怎么撵人了,我的米还没买呢…哎哎哎…”
把李婆婆推出仓廪,周尚云气急败坏的返回大堂,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的表现在李婆婆看来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后悔了,反而让她更相信这一番话是真的。
八卦的本性让她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个消息告诉四邻八里,当下哪还顾得上买米,挎着小篮子急冲冲的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边走还边思考到底是哪个村子的乡老这么大胆,连县君的钱都敢贪。周计史好像说了一个‘四’字,哪个村子第一个字是四呢?
这个时代很封闭,一般人可能还没有办法根据一个字就猜到是哪个村。但李婆婆是出了名的媒嘴子十里八村她都熟,所以马上就想到了四姓坪。
四姓坪,肯定是四姓坪。咱们镇就只有这一个村子带四字的。李婆婆一拍手,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
然后她就开始回想这个村的乡老是谁,和自己有没有利害关系,自己找不招惹的起。
别看她嘴碎人却一点都不笨,能在长安县北这一小块地方折腾数十年不倒,自然有她的生存智慧。不该惹的人绝对不惹,这就是她的原则。
很快陈怀四人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知道这四个人都是刚刚迁徙过来的人家,在本地没有什么势力和她也没有牵扯。
那就放心了,可以随便说。
这个消息肯定能惊掉一地眼球让自己大出风头。前街的王婆居然还想和我抢风头,这次老娘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想到这里,她不禁加快了步伐。
岳山并不知道周尚云居然这么快就把谣言给散布了出去,他一路专走人多的地方中间也不停歇,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村里。
一直来到大桑树下,才松了口气。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进入了老师的状态,开始检查众人的自学情况,并亲自指导那些后进学生。
可是他却不知道,就在此时一封信从草滩镇仓廪发出,一路被递进了雍州治中高士廉的府上。
晚上高士廉下朝回到家中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禁捋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唤过从人说道:
“把这封信送到秦王府上,交给秦王或者王妃都可以。记住,必须亲手交到二人手上。”
从人接过信马不停蹄赶往秦王府,恰好在门口遇到了准备出门的李世民。
李世民看过信之后露出惊讶的表情,似是不敢相信里面所写的内容,但他又深信高士廉不会骗自己。
又重新把信看了一遍,读到一半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脸上也露出自得的表情。
而这段话也好似让他下定了某种决心,叫来卫士如此这般的安排了一番。当晚一伍卫士换上便装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也就是拜师风波后的第三天,岳山不愿意来村学塾当先生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不过这些消息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没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更没有人来谴责他。大家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该干啥干啥。
这种情况就连岳山都觉得奇怪。大家听到流言不应该都谴责他吗?一打听让他得到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答案,问题还是出在他的年龄上。
谁会因为一个十岁的孩子不愿意去学塾当先生就责备他?亘古未有。
也就是说岳山什么都没做,地方的攻势就被瓦解了。
岳山估计,陈怀他们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但之后他反而愈加的警惕,恼羞成怒狗急跳墙什么的不能不防啊。
第四天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抹黑他的流言被大家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点,送到岳山这里读书的孩子比昨天又多了五六个。
而他编造的流言还尚未传到村子里。
第五天依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四老继续忙活着寻找政绩,村里人加班加点的去地里劳作。
得益于这个时代先生的‘霸道’以及学生的好学,岳山的教学工作愈发的得心应手。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的时候,第六天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四姓坪…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轰动整个天下的事情。
一队朝廷的使者来到了岳山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