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需要天分,讲好故事还需要阅历,绝非凭一时脑热,就能成功加入说书人这个行列。
牛暗形是老江湖,见过无数自负轻浮的年轻人,因此听杨峥说出这话,不免对他看轻几分。
“我还有事,失陪了。”
他不想再在杨峥身上浪费时间。
杨峥急忙说道:“那这样,咱们不谈交易的事,就当晚辈抛砖引玉,在您面前献丑,您坐下来当一回免费的观众,如何?”
他相信,真正的好故事,能让观众主动留下来,享受其中,浑然忘我。等到牛老入巷,认可故事本身,他再戛然而止,开始谈条件也不迟。
网文写手不是最擅长这样断章么。
老先生眨了眨眼,心道,老夫说了一辈子书,还真没怎么听别人说过书,也罢,就当是拿这小子消遣时间了,或许能对自己有启发。
于是,他坐回座位,端起犹热的茶碗,“我只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开始说吧。”
李鼠侍立在侧,狐疑地盯着杨峥,有些难以置信。竟然连说书这种事都会,自己到底跟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天气寒冷,杨峥搓了搓手,心底飞速盘算,“老头这辈子没少说书,用前世的话说,绝对是老白读者,拿斗罗斗破那种套路爽文,恐怕吸引不了他。”
他看小说十年,要讲故事很容易,难的是对症下药,挑出对牛老胃口的作品。那些古典名著固然精彩,但剧情松散而缓慢,并不适合在这时候搬出来。
他微微沉吟,拿定主意后,开始讲这个故事。
“故事要从大唐天启十三年开始…”
第一句话刚出口,牛老便蹙眉,打断了他,“大唐是什么意思?天启又是什么意思?”
杨峥一怔,恍然意识到,现在是在战国时代,还没有唐朝呢,连年号也是汉武帝发明的,老头能听懂才怪。
“是我疏忽了,大唐是一个强盛而剽悍的国家,相当于强秦,而天启嘛,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唐国一位君王的名号。”
牛老若有所思,没再插话。
杨峥见状,开始步入故事的正轨,“唐国西北端有座边城,叫渭城。渭城有个十六岁的少年,叫宁缺…”
一本376万字的小说,会花费大量笔墨描写,会灌不少水,实际精炼概括起来,剧情并不算复杂。能被记在脑海里的,基本都是精彩情节。
杨峥按照自己的记忆,娓娓道来。
他原本想讲很喜欢的雪中悍刀行,但考虑到其情怀更重,故事性反而弱了不少,不得不改为这个叫将夜的故事。
时间在缓缓流逝。
雅间里,牛老和李鼠看着杨峥,静静聆听主角宁缺的少年意气、爱恨情仇,俨然忘记了时间。
杨峥眉飞色舞,似乎也忘记停下来。
“宁缺说道,‘时隔多年,平反诏书上的这些名字再次被念起,我很欣慰。可惜,终究还是有些人被遗忘,比如说,我的父母…’”
故事前半段,讲的就是宁缺替父母报仇之事。
听到这里,牛老不由一愣,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诏书开头平反的就是林将军夫妇吗?这怎么叫遗忘了他的父母?”
显然,他已经融入到故事里,忘记跟杨峥的约定。
杨峥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宁缺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林将军夫妇并不是我的父母。’”
牛老脸色微变,李鼠也倍感意外,想不到故事会发生转折。
“不是他的父母?那他折腾这么久,替林将军报仇,岂不是在瞎折腾?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牛老紧盯着杨峥,等他讲述故事接下来的进展。
杨峥却没再继续,微微一笑,说道:“老先生,故事讲到这里,才渐入佳境,后面还有更多出人意料的转折。您如果喜欢,咱们就先谈谈交易。”
好奇心害死猫,你如果不把功法交出来,当作打赏,休想让我给你解密剧情。
牛老一拍桌子,顿时急了,“不行,你先讲完这段故事再说。”
杨峥笑而不语。
牛老脸色难堪,故事听到这份上,他在乎的已经不是把它再讲给别人听,作为听众,他自己都憋得难受,迫切想听下回分解。
他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就范,瞪李鼠一眼,“去取纸笔来,我这就写功法口诀!”
作为说书人,出门在外,他不可能随身携带所有功法,只能临时誊抄出来,这也需要些时间。
于是,接过纸笔后,他奋笔疾书,恨不得一下子写完,让杨峥这小子立即讲故事。
杨峥当然不急,认真注视着牛老,眼里精光四射。
在杨峥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有一名矮小老头,身材佝偻,疏发霜白,正侧躺在食案后,手拿一条蒜泥狗腿,慢条斯理地啃着。
老头对面,一名白袍男子正襟危坐,高大魁梧,开阔眉眼间藏着极淡的晦暗之气。
他嗓音浑厚,低声说道:“宁缺明知不是夏侯的对手,仍不顾所有人反对,毅然站出来挑战,这份血性和气魄,挺让我欣赏。”
想不到,隔墙有耳,这房间里的两人一直在偷听杨峥讲故事,迟迟没离去,此刻也坐等杨峥的下文。
枯瘦老头抹了抹嘴,嘿嘿一笑,“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在我眼里,这故事最打动我的地方,倒不是宁缺,而是他那两个师兄。”
这俩人百无聊赖,居然开始讨论剧情。
白袍男子问道:“老师何出此言?”
老头坐起来,将啃剩的狗腿丢到桌上,说道:“你没听那小子讲么,为了让宁缺公平决斗,不擅长打架的大师兄去拦住外来敌援。”
白袍男子默默听着。
“至于他的二师兄,独坐在桥头,挡住城里所有阻挠者。难得,老大和老二性格泾渭分明,在关键时刻,都愿替小师弟出头,相信宁缺能做到。”
白袍男子低头,隐隐听懂老师的深意,没有接话。
那老头打了个嗝,感慨道:“我挺羡慕那位夫子,教出如此优秀的三名弟子,还能保持和睦。再看看老夫,总共就收了俩徒弟,却…”
他瞥白袍男子一眼,无奈地道:“你俩老死不相往来,看样子,我也得再收个小徒弟才行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