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点,羿玉与温洲白先去静心堂给温夫人请安。
温夫人看起来还是那么和蔼,见了羿玉也与昨天一样,没再提同房的事,她叮嘱了几句,见时间不早便让两人赶去羿家,别耽搁了。
从温宅出来的时候,羿玉看到了马车后面的三辆车,心里知道那是温辰安与温夫人准备的回门礼,一想到“羿玉”曾经的生活,他就有些心疼送出去的东西,却也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
走在羿玉旁边的温洲白见羿玉的目光落在那处,心里多少也明白他在想什么。
“那些是给嫂嫂的体面,若是预备得薄了,外人还以为家里慢待嫂嫂。”
羿玉看向温洲白,对方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屑,却不是对着羿玉的,而是对着那几辆装着回门礼的车,察觉到羿玉的目光,他快速与羿玉对视一眼,然后移开。
不知怎么回事,从今早在三全院用早点开始,温洲白就有些怪怪的,要么不看羿玉,要么看一眼就移开视线,就好像羿玉身上有刺会扎到他一样,但态度又是敬重的。
若说是因为代兄长掀盖头的事,可他敬茶那天都很正常,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暗自思忖着,羿玉上了马车,温洲白骑马慢行,跟在马车旁。
“羿玉”从小在封闭的院子里长大,自然是不会骑马的,羿玉会一些,但不太熟练。
马车总体而言还算平稳,因速度不快,坐在里面也不觉颠簸。羿玉摸了摸腰带上的某处,那里正放着恢复成纸条的小纸人。
今天一早,羿玉醒来就确认了小纸人的情况,它已不知何时恢复成纸条了。
在天亮之前,一行人抵达了羿宅。
羿宅开了正门,温洲白翻身下马,羿玉掀开帘子的时候就看到他悬在面前的手臂。
他还是没看羿玉,而是盯着前面的空地。
羿玉也不知温州白这是在搞什么,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会冷落温洲白,便扶着他的小臂,踩着马登下了马车。
羿宅正门前,一对年纪相差许多的夫妇正立在门口,瞧见这一幕神色都略有些激动,倒不是多想念嫁出去的儿子,而是察觉到了温家人的重视。
羿老爷阔步上前,想要拍拍羿玉的肩膀,又意识到这虽然是个儿子,却已经进了别人家,手就尴尬地放了下来。
“玉儿回来了,这是……”
羿玉没说话,温洲白抬了下唇角:“我是家中行三的洲白,见过羿伯父。”
听温洲白叫一声“伯父”,羿老爷简直精神焕发,连连道好,忙请两人进去。
落后两步的羿夫人的目光更多的却是放在后头的几辆车上,随着羿老爷道了几句客套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因为羿玉一直没说话,而温州白也显得兴致缺缺。
“嫂嫂慢些,这儿有台阶。”
羿玉瞅了他一眼,虽说“羿玉”多年不出家门,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家,怎么可能连门口有几个台阶都不知道。
温洲白恍若未觉,又将手臂放在了羿玉身前。
羿玉无奈地扶着他的手臂,温洲白身形不如温秋妃那般强悍,却也高挑矫健、肌肉紧实,隔着几层布料都能感受到他胳膊的温度。
跨过台阶好几步,温洲白才放下手臂,随意打量起羿宅。
比起温宅,羿宅小得可怜,约莫是三进的格局,另有几个小院子,说不上什么景致不景致的,只能说是家境充裕。
一行人先去了正厅坐下喝茶。
羿老爷有心与温洲白拉近关系,话里话外都暗含奉承之意,温洲白一开始还应,观察了羿玉不冷不热的表情之后也开始敷衍了。
羿老爷如何感受不到,他有心想让羿玉说两句,但羿玉一直垂眸喝茶,一言不发,他心中不由生怒,觉得还得敲打这个儿子几句。
不过也不能当着温家小子的面,温家小子明显看重羿玉这个名义上的长嫂。
羿老爷想了想,笑道:“虽说家里不比亲家,但到底是玉儿从小长大的地方,三少爷若是感兴趣,不妨四下走走,回去也好与亲家老爷夫人说上一说。”
这倒是有些戳中了温洲白,他没立刻回答,先看了羿玉一眼,正巧羿玉抬眸略微点了点头,他才回道:“也好,那就麻烦伯父了。”
羿老爷赶紧让管家带着温洲白四处走走。
温洲白走前还对羿玉道:“嫂嫂若是有事,记得使人去找我。”
他们回门当然不止两个人,屋里屋外除了羿家的下人,还有霜雪、秋泠,以及温洲白的随从。
羿玉点头,温洲白不放心地看了两眼羿老爷,觉得他们不怀好意,但羿玉同意他出去,必然是有话要说,他想了又想,还是出去了。
温洲白一走,羿老爷就让下人退下,温家的人见羿玉点了头才有条不紊地退至正厅外。
正厅里一时空旷下来,羿夫人给羿老爷使眼色,羿老爷捋了捋胡须,故作威严:“玉儿,你心里可是还有怨。”
羿玉将茶盏放到一旁,声音很轻,但一点儿都不留情:“父亲有事直说便可。”
羿老爷一哽,先是有些恼怒,又很快意识到这个儿子已不同往常,不能再威逼,只能好言好语哄着才行。
他打量着未及弱冠的少年。
未出嫁前,他身形瘦弱,面色暗淡,连嘴唇都没几分血色,纵使有十分的好颜色也只剩六七分了。
如今才三天不到,他竟像变了人似的,往那一坐就是风轻云淡、养尊处优的姿态,倒显得羿老爷像个打秋风的破落户。
羿老爷不怒反喜,觉得温家确实有泼天的富贵,这才三天就让人脱胎换骨,要是从指头缝里漏点儿出来也能让自己吃个肚儿圆了。
“玉儿,我知道你一个男儿嫁到旁人家里不妥,可家里什么境况你也晓得,不过是每况愈下罢了,如今还撑着面子,里子却是一点儿不剩……
“你若是还留在家里,我也只能给你个温饱,可你去了温家,那可是一辈子不用愁了。若是你娘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羿玉轻笑:“父亲不将我娘挖出来挫骨扬灰,我们母子就已感激不尽了。再说温家,父亲说得好听——”
他盯着羿老爷闪烁的眼睛,一字字道:“可没有三书六礼,我在他们家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又是个男人……恐怕帮不到父亲什么。”
羿老爷以为羿玉这句话的重点在后半句,却不知羿玉真正想说的只有前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