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妹妹不愿意留下来服侍额娘?!”瓜尔佳宜兰的话回荡在富察毓秀耳边,极为激利刺耳。
富察毓秀额头上顿时生了冷汗,此话着实诛心!不愿意服侍皇贵妃,便是不孝!在这个皇宫里,谁人能当得起不孝之名?!莫说她区区一个侧福晋了,就算是爷也不敢不孝顺!她急忙摇头,面带惶恐之色:“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最好!”瓜尔佳宜兰突然扬声打断了她的话,“额娘对你额外关照,把你当做半个儿媳妇,你该更加细心伺候额娘才是!”她咬重了“半个儿媳妇”几个字,实在警告富察毓秀就算被允许叫一声“额娘”,她也不是正经儿媳妇!!顶多算半个儿媳妇罢了!
“福晋容禀——”富察毓秀正了正脸色,称呼也唤了,“毓秀前两年过生辰,四福晋都屈尊来贺,如今四福晋寿辰,妾身若是不去,那面有些失了礼数。”
瓜尔佳宜兰眼中腾地冒起火来,不过是侧室,却能得四位嫡福晋来贺生辰,她眉眼间的傲气勃然而生,缓缓咬字道:“我会替妹妹向四嫂赔罪的!孝道最大,想必四嫂也不会责怪你的!”
富察毓秀顿时哑口无言,她是聪明,可再聪明也禁不住嫡妻与侧室的身份差距!
“额娘!”小十八突然仰脸道,“今天是四嫂过生日吗?”
温皙点头,小十八立刻兴奋伸出自己肉肉的小手抓着温皙的衣襟撒娇道:“额娘,儿子也要去!!”
温皙眼睛一眯。立刻泼他冷水:“不许去!”
顿时,一张圆圆的可爱笑脸垮了下去,祄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的袖子,可怜兮兮着大眼睛发动可怜攻势直勾勾望着温皙。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不让我去,我就哭给你看!
温皙有些头疼,这孩子真是撒娇卖萌的一把好手啊宝鉴!
富察毓秀急忙笑道:“额娘,十八阿哥想必是想念四贝勒府的大阿哥了。不如毓秀陪十八阿哥一起去吧。到时候一定把十八阿哥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好啊好啊!”祄一边欢呼着一边扑进富察毓秀怀中,“小嫂嫂带我去!”
一句“小嫂嫂”叫地极为亲昵,富察毓秀自然笑得燕惭莺妒,花月怡人,一边伸手亲昵地抚摸着十八阿哥光洁的额头,柔声道:“要额娘许了,才成哦。”
但宜兰的脸色就难看极了,白里透着铁青色,想怒不敢怒。生生憋住了自己。嫂者。兄长之妻也。虽然祄叫的是“小”嫂嫂。只是当着她嫡嫂的面儿叫了别的女人“嫂”,可不是生生打脸吗?瓜尔佳氏纵然涵养不错,也几乎难以忍耐了。若不是皇贵妃还在只怕就要发火儿了!
富察毓秀也察觉到宜兰脸色不佳,便急忙福身赔罪道:“十八阿哥童言无忌。福晋别忘心里去。”
瓜尔佳宜兰口中顿时发出一声冷哼,什么叫“童言无忌”,意思就是说十八阿哥说得对,但是不够委婉罢了?!
富察毓秀急忙推了祄到瓜尔佳宜兰面前,道:“福晋才十八阿哥的亲嫂嫂呢!阿哥该叫福晋为‘十六嫂’。”
祄扬脸看着瓜尔佳宜兰,他不熟悉宜兰,却还是按照富察氏所说,唤道:“十六嫂好。”
瓜尔佳宜兰面色稍稍好了些,略一弯身回礼:“十八弟好。”随即,她极尽全力在脸上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蹲下身子,和十八阿哥在同一个高度,笑着伸出右手,要去抚摸十八阿哥的脑袋。
祄却突然脖子一缩,退回到富察毓秀怀中,把一个后脑勺撂给瓜尔佳宜兰。
瓜尔佳氏脸色顿时僵住了,带着赤金护甲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总之尴尬极了。
富察毓秀忙抚摸着十八阿哥的脑袋,道:“福晋有所不知,十八阿哥不喜欢尖锐的东西靠近自己。”富察毓秀的手白如羊脂,十指纤纤,却不戴着丝毫首饰护甲,连指甲都很短。
温皙见瓜尔佳氏和富察氏斗得不亦乐乎,不想叫自己儿子夹在中间,便招手将祄唤了过来,她亦是褪去了护甲的,柔声对宜兰道:“以前竹儿绣屏风的时候,祄偷偷跑去瞧,瞧着上头蝴蝶绣得好看便伸手去摸。却不知那屏风只绣了一半,针还别在上头,他一摸,便扎着自己的手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故而现在还是有些怕尖尖的东西。”
瓜尔佳宜兰的脸色稍稍好了些许,“是媳妇莽撞无知,还请额娘恕罪。”
富察毓秀也急忙道:“是毓秀忘了该早些告诉福晋,请额娘宽宥。”
温皙轻轻一笑,和蔼道:“无碍。”又吩咐道:“毓秀,你便带着祄跟宜兰一起去四贝勒府吧。”
富察毓秀顿时喜上眉梢,急忙福身道:“是,毓秀一定好生照顾十八阿哥,一定一根头发丝都不少地带回来。”又看了看眉梢带着几分不悦的十六福晋瓜尔佳氏,向她福了一礼,低声道:“给福晋姐姐添麻烦了。”
瓜尔佳宜兰端庄了神色,语气宽和:“都是自家姐妹,无须客气。妹妹年纪小,难免爱热闹一些,只是去了之后记得一直跟在我身边,别走丢了。更要看顾好十八弟才是!”
富察毓秀恭顺道:“是,一切听姐姐的。”
如此和谐之态,方才刚才的针锋相对未曾发生过一般。温皙亦不得不赞叹这俩儿媳妇演戏的本事。
不过祄的安全依旧是温皙十分担忧的问题,静一断言祄八岁有一劫,虽然现在还不到八岁,温皙却不得不处处小心着天马行空四部曲。祄身边虽少不得嬷嬷太监伺候,温皙还是亲手给他佩上了平安符、避毒符等物,才叫富察毓秀带走了自己儿子。
只是祄才刚一出承乾宫,温皙就眉头凸凸的,心里总不大安稳,叫人取了丝线来打络子,却每每打错了、弄乱了,午睡也没睡好,心里愈发不安稳。
直到傍晚十分,跟在祄身边伺候的太监小格子一身湿淋淋的跑了进来,磕头道:“主子,十八阿哥和四贝勒大阿哥落水了!”
温皙心头随之一颤,捧着茶盏的手也颤抖起来,砰一声撂下茶盏,“怎么会落水?!祄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小格子急忙安慰道:“主子放心,十八阿哥和大阿哥已经被救上来了,十八阿哥并无大碍,只是四贝勒大阿哥有些不大好!”
温皙差点忘了,弘晖命中也有一劫!刚放下的心,又不由地为这个孩子担忧起来,便吩咐道:“准备仪仗,叫上胡语,本宫要出宫去瞧瞧!”刚落水的人不宜挪动,只是温皙若不亲自去瞧瞧也放心不下。
小格子露出为难之色,“主子...”
嫔妃是不能轻易出宫的,温皙亦晓得这个道理,沉下心道:“先准备肩舆,本宫去养心殿。”好歹要经过康熙允准才成。
刚打算去,御前的李德全便汗淋淋跑来了,打了千儿道:“贵主子,皇上叫人从简备了车马,要去四贝勒府探视,问贵主子是否要一起去?”
“去!”温皙毫不犹豫地道。
轻车简从,倒也极快。这还是温皙第一次来四阿哥的府,修建得很是大气雍容,不过温皙心念着儿子,无心欣赏,脚下步履匆匆,恨不得多张二条腿。
四福晋的院子,此时生辰宴已过,大部分人都散去了,只剩下些皇家媳妇们,一众行礼,温皙也无心理会,快步便入了内室。
祄正躺在内室被窝里,看样子的确不像有碍,只是头发湿哒哒的,乳母正在仔仔细细擦拭着。满人的发型,本就没几根头发,小孩子头发就更少了,不过是在脑后留了一撮,辫成个小辫子,细可穿过铜钱,被反清复明人士讥笑为“猪尾巴辫”,而满人对它的称呼是“金钱鼠辫”。虽然不怎么美观,但是最大的好处就是凉快...自然了,冬天也凉快。
这样的发型在小孩子头上倒也可爱,不过在成人脑袋上就着实滑稽了!估计满人也觉得这样的发型难看,故而人前从不除帽,常着瓜皮帽遮盖住月亮头。
温皙抚摸着儿子冰凉的小脸,心疼不已,“怎么这么不小心?!”
祄手里捏着自己腰上的金黄色流苏,嗫嗫嚅嚅道:“额娘,儿子想救晖晖...”
温皙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追问:“弘晖是怎么落水的?”
祄急忙抓着温皙的袖子,道:“额娘,有坏人把晖晖推下水了!!”
一语出,忧伤不已的四福晋眼中骤然迸射出恨毒之意,她甚至忘了规矩,急忙扑倒床前惊声问道:“是谁?!是谁推了弘晖?!”
祄茫然地摇头,想了想道:“绿衣服,是个穿绿衣服的人。”祄只看到那人的后背,不曾正脸碰上,否则被推下水的就不是弘晖一个人了。
四福晋凝眸扫过四阿哥的几个妾室身上,忍不住朝四阿哥恸哭:“爷,有人要害死我们的孩子!!弘晖不会水,那人何其狠毒啊!”
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