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臭小子这是想要造反啊。”
“你看看他干得那些事,哪一个是他一个藩王该做的?”
“而且胡渊可是咱凤阳营老兵,他说杀就杀了?那可是咱亲派过去的特使钦差,有一些特权也都是咱给的,他凭啥给收回去?”
朱元璋在那里暴跳如雷的,细数着朱楩的事,每一条都仿佛是大逆不道的罪证,好似朱楩已经起兵造反了一般。
朱标心里难过,他想问一声父皇,那胡渊撤裁永昌府府制,改设金齿卫,乃至已经在那里成了土皇帝一样的存在,明明是我大明朝廷官员,却施行土司人的制度,他又何曾把您放在眼里了?
到底朱楩是您的儿子,还是那胡渊才是您的亲子?
十八弟把胡渊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都说得清楚明白,连十八弟想干什么都给你交代清楚了,十八弟深谋远虑,想要推行那个改土归流的制度,要趁机把大半云南土司一举撤裁,这才是国家大事。
“毕竟是特殊时期,十八弟作为云南藩王,戍边守国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且按照十八弟所说,胡渊身为金齿卫指挥使司,却对刀干猛进犯大理之事视若无睹做壁上观,只为了保留他的势力。这才是十八弟要杀他的原因。胡渊才是隐患啊父皇,”朱标苦口婆心的劝说着,为朱楩说着好话。
朱元璋却一立眼睛,怒道:“难道还是咱的错了?”
毕竟胡渊是他派去的。
“父,咳,咳咳,咳咳咳咳,”朱标连一句父皇都没喊出来,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忙低着头侧过身。
照理说,在皇上面前都是有很多要求的,尤其是在朝堂朝会上,这些所谓的生理现象那都是冒犯。
你敢放个屁试试。
屁股都给伱打开花了。
甚至在监察御史之中,还有专门监督百官早朝的失仪状况的人。
可这是朱标啊。
朱元璋顾不得再生朱楩的气,忙关心问道:“标儿,你别着急,慢慢说。来人啊,传太医。”
朱标顺了口气,总算缓和过来,忙说道:“父皇,不必如此,儿臣没事。”
朱元璋也松了口气,只要太子朱标没事就好。
足以看出朱元璋对朱标的偏爱,你一百个朱楩也赶不上一个朱标啊,就算朱楩那些混账事再大,都不如朱标咳嗽几声。
“父皇,儿臣仍然觉得,至少在永昌府一事,以及那胡渊这件事上,十八弟没有做错,您不该责罚他。何况刀干猛竟然能趁乱从永昌府面前顺利使大军一路抵达大理城下,要那胡渊和金齿卫到底何用?”朱标其实很少有说这么重的话的时候。
可是事关十八弟,那是他朱家人,是他的弟弟,也是他的家人。
而且朱楩没有夸大其实,他在奏章里把当时大理城只有一万守军,自己也只有五万兵马去和思伦发大决战。
这边要面对思伦发几十万的巨大压力,背后还要面对刀干猛的偷袭。
连朱标都能感受到朱楩当时到了何等危机程度。
你胡渊不论之前怎么行使特权作威作福,在这种关键时刻,不出兵支援也就罢了,反而还作壁上观,给敌人偷袭朱楩大本营屁股的机会?
不杀你杀谁?
“若不是十八弟与沐英兄长勇猛无双,一旦云南有失,父皇,那得是多大的损失啊?”朱标不禁长叹一声。
连他都能明白的事,朱元璋能不知道?
若是思伦发赢了,趁此机会占据了昆明,刀干猛占据了大理,到那时,整个云南都丢了。
而且思伦发还会趁机串联起整个云南,所有大小土司都得臣服。
到那时候,思伦发就可以原地光复麓川,而且他的势力可就不是几十万,乃至百万雄兵也不在话下了。
等到朝廷完成调集大军,再想征讨思伦发,该有多困难?
恐怕真要耗费大明举国之力了。
偏偏北元还要继续打,沿海不时总有倭寇进犯,大明也还没有安稳下来。
朱元璋沉默了,他当然都知道这些,只是他是皇帝,他看待事物不能只看当前,而是要考虑更加深远的地方。
那就是,朱楩到底会不会造反。
自己活着还能压住那些藩王,可是等到自己死了,万一这些藩王都不服他们的大哥朱标该如何是好?
你以为朱标真就稳坐泰山吗?
不是啊,包括老二老三,甚至是老四,尤其是老四,随着今年燕王朱棣跟随着傅友德大军到北元战场上也立下军功,那小子的名声也在燕京之地,乃至京师之中,到处都名声鹊起了。
这些个臭小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结果朱标还在这里给他们求情?
“标儿啊,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你十八弟在云南拥兵自重吗?”朱元璋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挑破窗户纸,说出自己的担心。
朱标惊讶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元璋。
那不是你派去云南的吗?难道您就不担心沐英在云南拥兵自重吗?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吗?
朱标不由惨笑一声:“父皇,难道您还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吗?”
朱元璋这个气,我是为了谁?
有的时候,朱元璋也拿这个儿子无可奈何。
朱标总觉得自己的老子薄恩寡义,而且杀人如麻,如今甚至连亲生儿子都信不过了。
可其实朱元璋是为了朱标考虑,朱元璋才不怕朱楩敢造自己的反,但是朱元璋怕朱楩造朱标的反啊。
“先不提他那些事,你再看看这个,”朱元璋不想和朱标继续争吵,又拿出一封密折,本来想丢过去的。
可是朱元璋斜眼看了眼朱标面色惨白的样子,叹了口气的说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老子还能吃了你不成?过来坐下。”
说着,朱元璋甚至自己站起身让出位置,让朱标过来坐下。
朱标哪敢僭越,连连拒绝。
朱元璋无奈,只得让一个小太监送来一张马扎,朱标这才终于坐下。
朱元璋还亲自把那封秘折送到朱标手中。
朱标打开一看,发现上面详细记载了朱楩最近所做的每一件事。
由于沐英之前上奏了捷报,但是沐英也不知道朱楩追击讨伐刀干猛之后的事,于是这里面从朱楩率大军追杀刀干猛开始,一直到朱楩回到大理,乃至他率领王福在内五千护卫要巡查云南各地为止。
甚至就连朱楩在永昌府时,遇到了张三丰与沈万三的事,也被记录在内。
不过因为朱楩当时就有小心,所以关于朱楩和张三丰的谈话内容,却是没有被人知道。
否则若是关于五龙同朝二龙戏珠的预言被朱元璋知道,那他就不是暴跳如雷这么简单了,而是该火速派出八百里加急的传召,让朱楩入京了。
朱标仔细看着秘折里的内容,和朱元璋的反应却完全相反,不但一点没有着急或者担忧,反而露出欣慰且赞许的笑容。
“十八弟干得好,干得好啊,父皇,”朱标一脸激动的抬起头,看向朱元璋,说道:“我终于知道十八弟提到的改土归流是何用意了。”
让俄陶留在盈江当知县,他就无法回景东继续做土司官了,而且俄陶离开了自己原来的属地与部落,盈江毕竟不是他的本部,他也无法兴风作浪。
毕竟俄陶是忠于大明的土司,本来朱楩不好处置他的,毕竟朱楩肯定不想让他回去继续当土司官,那还怎么改土归流。
然后是朱楩的许多动作,也被详细记载了下来。
甚至包括朱楩当初在永昌府恢复府制时说过的话,他要彻底撤裁那些土司,到时候朝廷就能彻底掌管云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云南每一个土司都有自己的自治权,那特么简直就像是租界。
朱标在激动。
朱元璋也一样在激动,见朱标满口都是对朱楩的赞赏,忍不住怒道:“你再好好看看。那小子用自己的钱犒赏全军,此一战之后,云南从上到下的大小官兵,已经都是他的私兵了。”
“而且他还要外出巡查,他巡个屁,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他是要去彻底收降之前那二十万土人降军的。”
“如今连沐英都对他赞不绝口推崇备至,还要离开云南回京师复命。到那时谁还管得了他?整个云南都是他说的算了,他成了真正的云南王了啊。”
朱元璋一说到这个就来气,朱楩前后去云南不到半年,就一下子成了一方诸侯,连自己想到朱楩现如今的势力,都觉得心头震动。
这小子隐藏的太深了,手段也太高了。
若是让他在云南彻底站稳脚步,只需发展三年,他能卷起百万雄兵。
再看看朱标人畜无害的样子,他能挡得住这个十八弟的造反吗?
他不能,朱标怎么可能争得过这些上过战场厮杀的兄弟。
不行,绝不能再让他有机会成长下去了。
深吸口气,朱元璋说出自己的打算:“所以我打算,等过完年让朱楩去岷山就藩。”
朱标一愣,改藩地?
“可是十八弟不但无过反而有天大功劳,父皇,您怎么能无缘无故改封地呢?”朱标惊呼一声。
“他本来就是岷王嘛,”朱元璋也知道自己心虚,如今还很庆幸,幸好朱楩的封号是岷王,而不是云南王。
如此一来,还可以用封号的事做借口嘛。
朱标都无语了,你最初想啥呢?派十二岁的十八弟去云南的时候,就不想他是岷王了?
朱标最初还以为朱元璋是想让沐英照顾这位幼弟,如今算是明白了,朱楩去云南本来是去节制沐英的。
朱元璋连亲儿子都怀疑,何况是养子。
但是眼看朱楩的威胁越来越大,就有转头想对付自己的儿子了。
朱标的眼中满是失望。
若是生在帝王之家需要面对的就是同室操戈,乃至父子间隙,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朱标只觉得心口憋闷,不由自主的就想咳嗽,可一开口却‘哇’的喷出一口血。
朱元璋瞪大双眼,惊骇的怒喝道:“传太医。”
朱标再次倒下了,本来他的病就没好,又因为太子公务繁重,毕竟朱元璋撤掉了中书省与宰相,又想尽快完成过度,所以国政的事已经渐渐由朱标接手了。
这也导致朱标过度劳累,再加上朱标心思细腻,种种原因凑到一起,竟让朱标的病情加剧,彻底的倒下了。
朱元璋也因为朱标的病情,暂时顾不上朱楩的事,也就没再提及让朱楩改封藩地的事。
而此时远在云南的朱楩可不知道京师内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他已经离开大理半月有余,眼看就要到年底了,他却颇有些乐不思蜀起来,都不想回大理了。
这一日,朱楩来到了思摩甸。
这里已经接近云南最南部了,再往南边走几日,恐怕就要到安南(越南)和八百媳妇国去了。
思摩甸本来自然是属于土司部落,也有自己的土司官。
可是之前的土司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偏要追随思伦发起事造反,结果就被朱楩砍了脑袋。
如今随着朱楩突然率领一支部队的到来,全城土人都是一脸冷漠的站在城内大街上,其中不乏几千上万人,乃至两三万人还是当初被朱楩放回来的,那二十万降军中的幸存者。
“怎么?现在这里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吗?”朱楩骑着马,在五千随行护卫的簇拥下,扫视周围那些人。
虽然思摩甸的人口并不算少,光是当初被征集的壮丁就有数万。
可那又如何?朱楩当然有着自己的绝对自信。
当初在战场上你们有几十万大军,还不是被本王率领几万人杀得溃不成军,要不是本王仁慈,你们就要被全歼了。
就像那盈江城,家家户户全剩下老弱妇孺了。
现在活下来的壮丁,可都是朱楩当初饶过一命的俘虏。
“见到岷王殿下,还不跪拜?”一个卫兵猛的大喝一声,身上散发着肃杀之气。
那些老实巴交的百姓们顿时被吓得不轻,虽然几乎都不知道卫兵喊的是什么,因为许多土人都不通汉语,自然是听不明白。
可是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杀气可不是假的。
“千岁千岁千千岁。”
忽然,人群中的壮丁们想起那日顺着大部队一起喊过的口号,纷纷跪拜了下来。
朱楩满意的点点头,说了句:“起来吧。有没有人懂汉语?出来个人说话。”
朱楩倒不是渐渐习惯或者开始喜欢上被人跪拜簇拥的感受,主要是他来这里有自己的打算,他要彻底收服这些降军。
所以自然要拿出胜利者的姿态。
朱楩已经不是三岁孩子,明白一味儿的仁慈反而会被认为是软弱,所以该强硬的时候绝对要强硬起来。
不一会儿,人群中出来了一个老人,他的头发与胡须已经斑白,手中拄着拐杖,还被一些人搀扶着来到朱楩等人面前。
看起来,这也是个声望很高,很有地位的人呢。
“参见殿下,”老人来到朱楩面前,行了一礼。
朱楩可不敢让他跪下,万一这老身子老骨头再折在这里可怎么办。
朱楩抬手虚托了一下:“起来吧。不知老先生是什么身份?”
“老头子本来是上任土司,也是这一任土司的父亲,”老头儿说出自己的身份。
难怪他被前拥后簇的,果然是个位高权重的老东西啊。
朱楩冷笑一声:“拉出去砍了。”
卫兵们顿时行动起来,上去就要架起老头儿拉出去砍了。
“等等,殿下,这是为何啊?”老头儿惊怒交加的喊着。
朱楩扫了眼老头儿,又抬头看向周围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土人,对身边木邱说道:“阿邱,给我翻译。”
虽然云南土人部落有着各种各样的种族之分,可毕竟都是生活在一个地方,即使每个族群都有自己的文化和风俗,但是语言也都大差不差,也是有相通之处的。
所以木邱当仁不让的就成了朱楩的翻译官了。
在木邱的翻译下,朱楩高声说道:“你们的土司官盲目追随思伦发造反,不顾我大明的天恩厚德,此等不忠不孝之辈,该诛。而你这个老东西既然是上任土司,又没有阻拦你的儿子,本来造反就要诛杀九族,何况你有知情不报不阻拦的罪行,你还问我为何?”
“来人呀,把他一家全都砍了。”
随着朱楩一声令下,城内顿时乱成一团。
那老人毕竟也做过上任土司官,眼见朱楩的屠刀就要挥下,当场大喝一声:“明人不仁,这是要灭我一族,此时不反更待何时?跟我一起冲杀了他们。”
然而那些壮丁们却都没动。
一些土人本来还有些躁动,可这些人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当初的土司官在起事造反时,就把壮丁都拉走了。
也就是说,现如今的壮丁都是之前的降军,一旦他们静默不动,那老头子就喊不动什么人了。
朱楩仰头发出笑声:“哈哈哈哈,老匹夫,你还想作乱?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本王来这里就是要对你们土司官一族斩草除根的。因为我之前答应过那些降军,我不但放他们回家过日子,还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通告全城,土司官一族死后,本王要重新丈量土地,给每一家一户重新分配土地和口粮。”
“本王就是要收买人心,只要你们跟着本王,将再也没有土司能压迫你们。本王来当你们的土司。”
全城都乱了,但是却不是要围攻朱楩的部队,反而开始自发的帮着明军们找出土司官一族的余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