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此时的诏狱之中,已经是人满为患。
不管是天牢还是普通牢房,此时全都住满了人。
阉党,后党,东竹党,这三党的官员,再加上一些各党官员的亲属家眷,塞得满满当当。
五品以下,甚至都没资格进天牢。
而哪怕是在这诏狱之中,三党官员仍然互相用官职称呼,同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个派系。
东竹党和后党的人还好,相互之间虽然偶有看不过,顶多是骂几句。
但是面对阉党之人,这东竹党和后党的官员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大打出手,头发都给薅乱了。
好在阉党的官员在朝堂上的时候人数就多,现在在这牢里人数同样不少。
而且还有一些武将,本身习武。
一时间倒是打得难解难分。
平日里大家都在不同的牢房之中还好,每到了上午去中庭放风的时候,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时候,少不了一场厮打。
反正各人都说自己一方才是忠君体国忧国忧民的那个,对方则是妥妥的乱党,是奸臣。
此时,一名锦衣卫的牢子拎着一桶菜粥,正向着天牢之中走去。
一边走,一边敲响了手中的木勺,高声喝道:
“开饭了,开饭了!”
周围的牢房之中,一个个原本斯文儒雅的官员们,连忙拿着手中的铁碗扑到牢房门口,伸着手接粥。
刚到诏狱来的时候,这些大人们还颇为拿着架子,生怕在同僚们面前落了面子。
不过等到吃上几天的清水菜叶和粗粮窝头,胃里翻江倒海的饥饿,瞬间让他们想起了自己是一个人,而人,是要吃饭的。
饿了一晚上,这早上的一碗菜粥,在他们眼里可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要香甜得多。
在饥饿面前,哪还有什么面子。
木勺中的菜粥倒进一个个碗里面,很多人立刻就把碗抽回去,开始唏哩呼噜喝了起来。
整个天牢之中到处都是唏哩呼噜喝粥的声音,就好像来到了猪圈。
很快,这牢子已经来到了天牢的最里面,这间牢房之中关押的,正是前内阁首辅大学士徐闻徐阁老,还有其他的一些东竹党的重臣。
此时徐闻正靠着牢房的柱子闭目养神,听到那送饭的牢子来了,也并未动上分毫。
“开饭了。”牢子用木勺敲敲牢房的柱子,不耐烦地说道。
前国子监祭酒蔡华章立刻小心翼翼接了一碗菜粥,捧到了徐闻的面前,恭敬说道:
“阁老。”
徐闻接过粥碗喝了一大口,唇边的胡子都浸在碗里。
就在这时,那牢子一边舀粥,一边低下头,小声在徐闻背后说道:
“韩将军传来消息,已经与镇北军和宣武军接上了线,今日就会兵临城下,城中的各家家兵也都已经做了准备,只等阁老的指示。昏君无道,杀戮成性,城中各家早就怨声载道。”
顿了一顿,他接着说道:
“从本家来的消息,何兴祖已经达到了化境宗师之境,宣武节度使董潮新迎了一名供奉,功法莫测。”
徐闻气定神闲地点点头,说道:
“好。皇上新杀了恩海,诛灭阉党,又将我东竹党和后党官员下狱,少年心性,正是志得意满不可一世的时候,如果老夫所料不错,他定然会出城迎战,御驾亲征。”
“到那个时候,就让各家家兵起事,大开城门,迎渤海狼兵入城,大事可成。”
听到这话,同一个牢房的内阁大学士孙维、工部尚书崔振以及国子监祭酒蔡华章等人,忍不住低声赞叹,双目中现出兴奋之色。
他们虽然不认为皇帝真的敢杀他们,但这种直接将他们下狱抄家的行为,也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这打的不是他们东竹党的脸,打的是这天下望族九姓十氏的脸!
皇帝既然如此有辱斯文,那就休怪他们东竹党无情了!
紧接着,就听徐闻突然咳嗽一声,放大声音说道:
“这位……官爷,再给老朽来一碗粥如何?”
那牢子点点头,随后用勺子敲了敲柱子,高声喝道:
“你这老头儿,还以为这里是朝堂之上吗?什么首辅什么尚书,通通都是一勺粥,多了没有!”
随后将勺子丢回桶里,大摇大摆往诏狱外面走去。
听到这边的对话,其他牢房之中的一些阉党官员立刻发出一阵哄笑,纷纷嘲讽道:
“没想到堂堂内阁首辅大学士、东竹党党魁,也就值这一勺菜粥!”
“徐阁老,你们平日里没少私下称呼我们为奸党,怎么你们这清党也到了天牢呢?”
“嘻嘻,当了婊子就别立那个牌坊了,皇帝可不认伱这贞洁烈女的牌坊,还不是把你们当婊子!”
“……”
一阵哄笑之中,东竹党的官员们立刻反唇相讥,最后把后党的官员也都卷了进来,在这诏狱之中掀起一阵骂战。
唯有徐闻仍然神情淡然,背靠牢房的柱子坐着,轻轻抬着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口中低低哼唱:
“……父子们忠心赤胆为国效命,金沙滩拼死战鬼泣神惊,众儿郎壮志未酬疆场饮恨,洒碧血染黄沙浩气长存……”
与此同时,那牢子已经提着桶出了诏狱,立刻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锣鼓声,正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敲响警声,要求城中百姓立刻以街市为单位,发青壮劳力上城做民夫运送物资。
京城四处的一扇扇城门此时正在缓缓关闭,一队队兵马在街道上调动频繁。
北边的城墙上,一队队弓弩手正在飞速蹬城。
向着北边望去,就见清晨暗淡的晨光之中,远处的地平线上,是一片从昨晚就腾起的浓雾。
此时那雾气缓缓散去,一队队骑兵正缓缓出现。
蹄声隆隆,旌旗猎猎,手中的长枪闪闪发光,马身上的金属甲具同样在阳光中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最中央的一万名具装骑兵,全都身穿厚重的铁甲,战马之上则同样披挂链甲,再加上骑兵们手中长达两杖的长矛,正是镇北军中最强的铁浮屠重骑!
如同一片钢铁之林。
一面面赤红的旌旗之上,是醒目的“镇北”二字。
而在这些旗帜的中央,则是一面大纛(dao\),上书“镇北大将军何”。
在这面大纛的两侧,则是两面同样巨大的旌旗,写着“清君侧”“佐明主”。
看到这一幕,城墙之上的一名侍卫上直军的士兵不由打了个冷颤,喃喃道:
“这是……铁浮屠!是镇北军的铁浮屠!据说这铁浮屠无坚不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看来这传说是真的……”
旁边的另一名士兵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
“慌什么?咱们京城守军共有二十万,这镇北军满打满算也就八万,而且还是攻城,他的铁浮屠再厉害,难道还能冲到城墙上来不成?”
正说着,就见京城东北方向,又是一片人影从地平线上浮现,放眼望去,仅仅比镇北军的人稍稍少了一点。
起码也有六七万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步兵,骑兵仅有数千,只是那些兵士身上的衣着还有手中的长枪长刀和圆盾,明显都是精锐,赫然与守城的亲军侍卫上直军极为相似。
这些人步伐整齐,行进如风,显然也都是精炼之后的精锐之师!
当先两面大纛,一个尚书“左军都督”,一个上书大大的“韩”字。
左军都督府,韩人龙部!
刚才还在安慰同僚的守城士兵不由一愣,随后双目瞪圆,咽了一口唾沫。
正要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骂自己一声乌鸦嘴,就听守城的士兵之中传来一阵骚动和喧哗,很多人抬手指向西北方向。
他立刻抬头向着西北方向看去,就见那里赫然同样出现了一片军阵。
这军阵之中的士兵全都身穿一身黑色铠甲,手中长枪悬着白色枪缨。
一排排长弓兵和重弩手密密麻麻,几乎占了整个军阵的三分之一。
剩下的,则是手持长柄陌刀的刀阵,还有手持剑盾的剑盾兵。
同时在这军阵的两翼,是人数一万左右的轻骑兵,全都背着一柄柄短弓,手持长枪。
在这军阵的中央,是一面黑色大纛,上面写着血红色的大字:
宣武!
这是宣武节度使董潮麾下的十万宣武军!
看到这一幕,城墙之上,一众守城士兵不由瞬间骚动起来。
之前他们也曾经听上级的小旗总旗之类的传来消息,说几路叛军正在从不同方向往京城扑来。
只是这怎么同时抵达了!?
城墙中央,李云在一众指挥使的簇拥下,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面露微笑,淡淡说道:
“有趣。”
从前日起,城外就起了一片大雾,放出去的斥候也有很多一直没有回来。
原来是为了掩护这三路叛军合流。
此时他能够感受到,随着那雾气逐渐散去,残余的水汽飘散过来,能够嗅到一丝腥甜的气息。
倒是和之前被他所杀的玉虚子所使用的什么血煞大法的气息有些相似。
当下朗声说道:
“诸位爱卿,且随朕御驾亲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