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玉昆呵呵一笑,笑容大气洒脱:
“修仙界虽魔涨道消,但至少还有四大正道宗门。既然四大正道宗门尚未沦陷,那我所求之光明,便还有着希望。即便真的没有希望了……”
他神情变得冷酷,森然道:
“我也要用手中长剑,杀出一个朗朗乾坤!哪怕杀得血流成河,亦在所不惜!”
黑衣女子摇摇头,叹道:
“你这心性,太过刚烈,略显偏狭……不过,倒也颇合剑修之道。将来到了玄罡主大陆,我可引你入天剑门墙,只要能通过‘问心台’的考验,你当有望拜入天剑宗。”
黎玉昆一脸惊喜:
“我已筑就道基,根基已经定型,也能拜入天剑宗么?”
黑衣女子淡淡道:
“天剑宗主修剑道。无论修炼的是何种功法,筑就的是什么道基,都可以修习剑道的。当然,道基既定,便修不了天剑宗根本功法‘玄天剑典’,除非你舍得散功重来……”
黎玉昆沉吟一阵,似作思忖,忽猛一咬牙,哈哈一笑:
“我还年轻,散功重来,也没甚大不了的。”
黑衣女子难得露出一丝浅笑:
“你若真能有此决心……未来或许真能以剑入道,筑就一枚剑道金丹。”
她这番话,还真不是宽慰黎玉昆,而是真心认为,黎玉昆有这可能。
出身散修家族,修习的也只是“白龙封海诀”这等二三流功法,也受用不到多少珍贵的修炼资源,却能在三十多岁时,就筑就中等道基,黎玉昆的根骨天赋,在黑衣女子看来,着实不弱。
若能有个更好的环境,修习更好的功法,以黎玉昆的根骨、心性,成就剑道金丹亦不无可能。
“承蒙白仙子如此看重,黎某将来若不能在剑道上有所成就,还真就要无地自容了!”
黎玉昆笑得快意:
“仙子放心,黎某定不辜负仙子期许!”
黑衣女子淡淡道:
“我的期许倒无关紧要。你真正不能辜负的,是你向往的光明,与你自己的道途。”
黎玉昆笑道:
“仙子说的是。对了,舱里还养着一条‘蓝龙鱼’,是我今早钓上来的。此灵鱼极其罕见,传说有蛟龙血脉,肉质甘冽脆爽,滋味无穷,又灵性滋补,对仙子的伤势很有好处。
“我这便去给仙子做鱼脍,鱼头鱼骨也可拿来煲汤,仙子稍待,很快就好!”
说完便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身喜意地出去忙活了。
黑衣女子看着黎玉昆背影,眸中隐含赞许。
她丹成中品,剑心通明,对他人情绪的感知极其敏锐。
而在黎玉昆身上,她始终未曾感受到一丝恶意、贪婪。
在她通明剑心感知中,黎玉昆或许性子偏狭激烈了点,杀性重了些,可当真算得上一個好人。
在南海修行界,像黎玉昆这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好人,属实罕见。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勇气、有决断抛下一切,远渡重洋,赴主大陆寻求光明……
所以黑衣女子对黎玉昆当真心怀期许,有意接引他进天剑宗,接受“问心台”的考验。
数日之后,机关船又行数千里。
这天,黑衣女子正自打坐疗伤,突然噗地吐出一口污血,同时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如纸,嘴唇则变成一片乌紫。
“怎么回事?这几天伤势明明已在渐渐好转,怎突又急转直下,陡然恶化?难道中了毒?”
黑衣女子惊疑不定,只觉丹田隐隐作痛,经脉如遭无形枷锁禁锢,法力运转时断时续,身躯阵阵发沉,手脚亦渐渐僵直,比起刚与君玉娇两败俱伤之时,状态竟然更加恶劣!
但奇怪的是,她并未在体内察觉到丝毫中毒的迹象。
再说以她境界,哪怕身受重伤,实力百不存一,等闲毒素,也绝对瞒不过她的感知,更不可能对她生效。
所以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正惊疑时,黎玉昆声音在外响起:
“托白仙子的福,今日居然又钓到了一条大蓝龙,这条蓝龙更厉害,竟已长出了两条‘龙须’……”
说话间,黎玉昆已快步走了进来,见黑衣女脸色惨白、嘴唇乌紫,气息微弱宛似风中残烛,顿时浑身一僵,满脸错愕:
“白仙子,你这是……”
黑衣女紧盯着黎玉昆,却仍未从他身上感知到任何恶意。通明剑心感知到的,只有错愕、担忧等情绪,黑衣女于是神情稍缓,皱眉道:
“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前几日,伤势明明已在日渐好转,可今天突然莫明恶化……”
黎玉昆忧心忡忡地瞧着黑衣女,喃喃道:
“明明已在好转的伤势,竟突然恶化……怎会如此?难道是……噗!”
说到这里,他突然肩膀一抖,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
“难道是这段时日灵鱼吃得太多,被鱼诅咒了?”
听得此言,黑衣女神情一变,霍地抬首,看向黎玉昆:
“你!”
黎玉昆手捂脸颊,低着脑袋,肩膀连抖,噗噗吭吭怪笑好几声,这才抬起头来,手掌往后一抹额前几缕龙须刘海,脸上忧色尽去,唇角挑起,又浮出那玩世不恭、满不在乎的笑意:
“白仙子,你呀,真是太天真,太善良了。我都明明白白告诉你了,南海散修,个个贪婪狡诈,如虎似狼,一百个散修加一块儿,都凑不出半个好人。你怎就信了我,觉着我黎玉昆,会是个好人呢?”
“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黑衣女死死盯着黎玉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直到现在,她竟仍未从他身上感知到丝毫恶意!
明明他的神情、语气都已不加掩饰,可为何通明剑心对他的情绪感知,仍然不觉恶意?
此人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为何仅以筑基初期的修为,便能瞒过她的感知?
“仙子指什么?黎某如何隐藏起真实情绪,瞒过你的感知?还是,你的伤势为何莫明恶化?”
黎玉昆玩世不恭地笑着,一边感知着她气息变化,一边慢条斯理说道:
“不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所有的疑惑,我都可以一五一十,仔细解释给你听……”
他是真的一点不急。
时间拖得越久,黑衣女的伤势便恶化地愈严重。
再拖一阵,说不定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得手。
“天剑宗的通明剑心我素有耳闻,能识人心,辨善恶嘛!
“正因此,天剑宗的金丹,在外行走时,几乎不会被人哄骗,很少有人能令你们上当。但同样的,一旦你们开始相信某人,便很容易无条件地信任下去,因为你们实在太信任你们的通明剑心了……”
黎玉昆语气悠然:
“可是,就连号称最擅蛊惑人心、奴役众生的仙音妖女,都不乏被人反向蛊惑、反向奴役的例子,你们又怎么敢确信,通明剑心识人心、辨善恶的能力,就一定万无一失?”
黑衣女,亦即天剑宗金丹白雨霏,死死盯着黎玉昆的眼睛,冷冷道:
“通明剑心,自然并非万无一失。但以你之修为,怎可能瞒过我?”
黎玉昆微微一笑:
“白仙子,你可知道‘龙’之变化?”
龙之变化?
白雨霏表情冰冷,没有说话,也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龙”,只不停催运“玄天剑典”,试图以剑意驱逐诅咒。
然而,她本就在与君玉娇最后一场斗法之时,与之两败俱伤,受伤极重,实力百不存一,此时伤势恶化之下,对这诅咒竟有些无可奈何,不仅无法将之驱逐抹杀,甚至有不断加重的趋势。
白雨霏情知以自己当下状态,恐怕已无力驱逐诅咒,干脆放弃,转而开始一点一滴压榨法力。
黎玉昆当然知道白雨霏想做什么。
但他并不在乎,因为拖延时间,本来也是他的用意,因此仍在颇为自得地解释: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芥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黎玉昆慨叹道:
“可世人大多只知龙升腾九霄、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一面,却很少有人能看到龙之潜形隐忍。而黎某……恰好懂得一门‘龙隐’之术。不,确切地说……黎某,就是,真龙!”
说到这里,他气息骤然变化,双瞳变得一片雪白,宛若两颗冰球,脸颊浮出片片菱形白鳞,脸孔变得有些狭长,额头甚至隆起了两个小小的鼓包,似有一对犄角,行将顶破他的额皮生长出来。
外貌、气息都发生了剧变的黎玉昆,语气也变得骄狂傲慢:
“仙子可知,我黎氏一族,血脉之中,流淌着上古真龙之血?我家那祖传的‘白龙封海诀’,亦是上古真龙的功法!
“可惜,自三万年前,仙庭坠落,八荒四海所有真龙,亦悉数随之覆灭……历经三万年时光消磨,我家族真龙血脉也愈发稀薄,至今已经不知多少代,无人觉醒真龙血脉,真正修成‘白龙封海诀’。直到我……
“黎某十年前,得机缘造化,觉醒了真龙血脉,领悟了血脉中潜藏的龙之变化。所以,我才能以散修之身,在三十多岁时,便筑就中等道基!我‘小白龙’的称号,乃是实名相符!”
他摊开双手,下巴微仰,雪白双瞳傲然睥睨白雨霏,仿佛高高在上的神魔,在俯瞰脚下的食材:
“我以‘龙隐’之术,潜藏情绪,隐忍真面,破你剑心通明,骗取你的信任,然后……
“我每天都钓来蕴含蛟龙血脉的灵鱼,助仙子你疗伤,可笑仙子你居然从未怀疑过,为何莪能收获如此之多的龙血灵鱼……
“白仙子你终究不是南海之人。倘若你是南海土著,又在南海捕过鱼,就该知道,似大蓝龙那等蕴含蛟龙血脉的灵鱼,纵在无垠南海,亦为数不多。
“且它们平日潜藏深海之中,又皆有灵性,懂得趋利避害,就算以你金丹修为,想要捕获一头,也得纯看机缘时运。可我黎玉昆,为何天天都能钓得此类灵鱼?
“这可不是你白仙子的气运,而是因我乃是未来的南海龙王,一切海中生灵,都要听我号令!”
黎玉昆侃侃而谈,看似骄狂自傲,实则他始终在仔细查探着白雨霏气机。
见她气机愈发微弱滞涩,知她诅咒越来越深,黎玉昆语气不禁愈发轻快得意:
“仙子这些天,吃了不少灵鱼,伤势固然有着好转,却不知,你吃的每一条灵鱼,血肉之中,都蕴含着丝丝微薄的蛟龙气血。
“那些蛟龙气血本来无害,甚至对肉身、修为皆大有裨益,但有我在,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是我,在烹饪之时,略施手段,令那些蛟龙气血,产生轻微异变,使它们暂不会被你彻底炼化,而是在你体内潜藏积淀下来。
“因它们本是有益肉身、修为的大补灵物,所以你并不会察觉丝毫害处,可当积累的蛟龙气血总额到了一定程度……”
他做了一个“爆开”的手势:
“它们便会化作诅咒,爆发反噬!以白仙子的警觉,我当然不可能对你下毒。但我也无需下毒,借此诅咒,便可令你伤势重度恶化!
“这,正是我真龙血脉觉醒之后,得到的另一项本领,号令群龙,以血下咒!所以……”
他恶意满满地一笑:
“我说仙子你灵鱼吃得太多,被鱼给诅咒了,这可不是信口开河哦!”
白雨霏缓缓颔首:
“原来如此……没想到,令我伤势陡转恶化的罪魁祸首,竟然正是一度令我伤势颇有好转的灵鱼……黎玉昆,你心机之深沉险恶,实是我入道以来,所见之最!
“可……为什么?你明明是要逃离千叶国,北上避祸……我甚至已经允诺,要荐你入天剑宗,你为何还要如此?难道是贪图君妖女的悬赏?”
黎玉昆摇头一笑:
“我逃离千叶国确实属实。但我并非是忌惮被千叶赵氏妖女看中。
“事实上,千叶赵氏对我根本不屑一顾,派人前去铁木岛,名为道贺,实则是为了给我立规矩。我堂堂南海龙王,岂能受这鸟气?这才离开千叶,寻求更进一步的机缘。
“这不,撞到白仙子,我的机缘可不就来了吗?至于荐我入天剑宗,呵呵,白仙子不觉得这很可笑么?
“我毕竟只是筑基初期,我的龙隐之术,能瞒过你的通明剑心,都是趁你重伤在身,有趁人之危之嫌,哪敢去一试天剑宗诸位完好无损的金丹剑修,是否能窥破我的伪装?
“更别提天剑宗的‘问心台’了。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问心台的考验,我呀,过不了的。
“至于对付你的好处……君妖女那点悬赏,我当然不屑一顾。我真正想要的,是白仙子你这个人啊……”
白雨霏神情一冷:
“什么意思?”
黎玉昆手托下颌,上下打量白雨霏,冰球般的雪白双瞳中,透出一抹邪异:
“传说龙性至淫,但真龙并非为淫而淫,其广纳后宫,只是为了采补罢了。巧的是,黎某觉醒的血脉异术当中,恰好就有一门真龙采补法。
“另外,我还得了一门‘鱼跃龙门法’,修持此法,可不断壮大我的真龙血脉,直至由人化龙。
“可惜,鱼跃龙门法修持太难,耗时太久,我有些等不及。但若得白仙子相助……以仙子修为,必能助我在旬月之内,一举褪去人身,鱼跃龙门,化为虬龙!
“一旦成龙,则我再不会受道基乃至金丹品阶局限!因为每一条真龙,只要不死,都必然能够成就上品金丹!
“当然,白仙子身为天剑宗弟子,却在南海深处结丹,且丹成中品之后,仍然在南海流连不去,以至引来君玉娇追杀……这其中的秘密,黎某也很有兴趣知道。”
至此,黎玉昆狼子野心已然暴露无遗。
而他之所以将一切坦诚相告,一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其二,则是如此精彩的布局,实在不吐不快,其三,则是龙性恶劣,玩弄猎物,要欣赏猎物得知真相后的震惊绝望,其四,便是故意拖延时间,让白雨霏中咒更深,伤势更重,彻底失去反抗之力。
然而令黎玉昆失望的是,得知了他真正目的的白雨霏,神情仍是冰冷淡漠,眼神仍是清冷凌厉,竟无丝毫惊惶失态。
正失望时,就听白雨霏低声道:
“黎玉昆,你不觉得,你太过得意忘形了吗?”
黎玉昆轻哼一声,以真龙一般轻狂傲慢的语气说道:
“中了龙血诅咒,你此时伤势,比起初与君妖女两败俱伤之时还要沉重。以你现在的状态,拿什么抵抗我?乖乖从了我,做我升龙道上的资粮吧!”
白雨霏轻叹:
“你的刚烈偏狭,都是伪装出来的。所以你根本就不懂……我辈剑修的宁折不弯、宁为玉碎!”
话音一落,剑鸣乍起。
白雨霏身上绽出一道电芒缭绕的雪亮剑光,旋即身剑合一,化为一道炽烈闪电,飞刺黎玉昆。
黎玉昆嘿地一笑:
“早防着你鱼死网破!”
身上白光一闪,浮出一片厚重如盾的洁白鳞片,挡在剑光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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