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湛黑的眼眸像深湖一样,望不到底,看不出他什么情绪。
许昭意被他盯得有些发虚,脱口而出的畅快淋漓就持续了短短几秒,她忍不住反思了下自己的言行。
——然而很不幸,她再次被爽到了。
“对不起,虽然好欠揍我还是要笑。”许昭意不管不顾地笑弯了腰,“你是不是没被人怼过?就你刚刚那个表情,我真应该录下来,每天给你播放个百八十遍。”
同桌以来,许昭意不断用实力证明,什么叫胆儿越来越肥。她笑得肩膀都在抖,就差没锤桌子了。
左右她每天都在作死的边缘伸出小jiojio,也不怕多这一次。
赵观良和宋野交换了个视线,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底看到一种名为惊恐的东西。
“这他妈要是换成旁人,敢这么搞,早被大佬裱到墙上挂起来了啊!”宋野压了压声,“我真服了许妹了,每天用生命花式作死。”
“算了吧,平时我战战兢兢不敢招惹他,还不是一样被锤!”赵观良痛苦又愤愤不平地隔空锤桌面,“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是吗!”
“别问,问就是中国驰名双标,问就是你不配。”宋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靖川看她眸底都起了层雾气,有些无可奈何地挪回了视线。
他也没计较,懒懒散散地收拾东西。
半晌没等到他反唇相讥,许昭意有些奇怪地偏过头,“你怎么了?”她不安地朝他的方向挪动了点,“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对她奇怪的脑回路,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我开玩笑的。”许昭意眨了下眼睛,低了低声音,“你这么容易就当真了?”
梁靖川没搭腔。
“不至于吧,开个玩笑就生气了?”许昭意扬高了声音,典型底气不够音量来凑,“那你每天怼我千百遍,我不一样没计较吗,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
梁靖川眼皮都没掀一下。
“我请你吃东西行不行?”许昭意伸手地从书包里摸出来一盒pocky,“牛奶味的,特别好吃。”
梁靖川依旧没反应。
看他没反应,许昭意又摸出一小盒蔓越莓饼干,“手工烤的,口感很好。”
梁靖川扫了眼,无动于衷。
“那都给你吃怎么样?”许昭意这人脾气算不上好,在耐心告罄之前,她勉强继续委曲求全。
她把小背包一抖,哗啦啦地倒了一桌面,果冻、饼干、薯片、芒果干还有AD钙奶,各式各样的零食堆得跟小山似的。
“敢情你是来学校聚餐的?”梁靖川微微一哂。
许昭意看着“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被送出去”的小零食,实在是心痛,忍了又忍,没好气地冷哼了声,“都给你了,你还笑?”
“我其实不喜欢吃零食。”梁靖川的视线从那一小摞零食上掠过,答非所问。
那敢情好,不要拉倒。
许昭意还没什么动作,他的手在她面前一横,直接全部划拉走了。在她复杂的眸色里,梁靖川勾了勾唇。
“不过看你不舍得,我就勉强收下了。”
什么毛病?
“您可真是我祖宗,以前求你学,你都懒得搭理。”许昭意脸上微微笑,心底有一万句脏话要脱口而出,“周末一起复习?”
梁靖川想到不想,淡淡应了声。
看他答应得那么爽快,许昭意莫名生出种被卖了还帮数钱的感觉,“你刚刚是不是压根没生气?”
“我就是好奇,我同桌会不会哄哄我。”梁靖川也不否认。
湛黑的眼眸直追着她,裹挟着似笑非笑的情绪望入她的眸底。
许昭意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骂人,好在仅存的理智让“神经病”三个字在脱口前咽了回去。
“做人真诚点梁同学,少套路我。”
果然好人都是相似的,而坏人各有各的套路。
-
早起推开窗,邂逅一场大雾。
约好的地点是附近新开的清吧,白天客人寥寥,很安静。赵观良拉了个小群,大雾让约好的时间后推了会儿。
不过许昭意向来起得早,索性按原来的时间,慢悠悠地步行过去。
面前突然有道黑影窜了过去,似乎是什么宠物,钻进了浓稠的雾气里。
“我操,什么鬼东西?”
许昭意分神回消息,没注意脚下,差点一脚踩上去,脏话没忍住滚出喉管。
“你说什么?”低而沉的嗓音冷不丁地从她身后传来。
许昭意猝不及防,再次被吓到。她条件反射地旋过身,额头和他的下巴撞在了一起。
“你走路没声吗?”许昭意捂着额头弯下腰,咝地倒吸了口气。
梁靖川扶着下巴动了动,淡淡地垂眸看了她一眼,语调戏谑玩味。
“你投怀送抱的方式还挺别致。”
“要点脸吧梁靖川,”许昭意抬手锤了下他的肩膀,面无表情地将他推远,“你站在我身后吓唬我,还好意思说我投怀送抱?”
“我又不是故意跟着你,”梁靖川漫不经心道,“可能是上帝安排的缘分,我家离你这儿就两条街。”
“缘分?”许昭意轻嗤,“那上帝可能瞎了吧。”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也来得这么早?”
“遛狗。”
“……大雾天遛狗,你确定不是想毒死它吗?”许昭意诧异地抬眸,“你家狗跟你多大仇?”
“它自己跑出来的。”梁靖川懒洋洋地朝雾色中唤了声,“来,二哈,过来。”
一条萨摩耶犬从大雾中蹿了过来,抖了抖雪白的绒毛,乖巧可爱地围在梁靖川的脚边,愉快地打转转。
“……哥你能不能有点常识?”许昭意一言难尽地看了他半晌,“这明明是条萨摩耶犬。”
“我知道。”梁靖川懒懒散散地解释道,“它有点缺心眼儿,所以名字叫二哈,以毒攻毒。”
许昭意唇角微微抽动了下,“你怎么不干脆叫它六个核桃?”
“二哈很乖,不跟你抢。”梁靖川勾了勾唇,摸了摸那条萨摩耶犬的头,丢出一颗羊奶酪。
意识到他拐弯抹角骂自己,许昭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才缺心眼,你全家都缺心眼!”
“别闹,”梁靖川跟拎小鸡仔儿似的将她带到身前,“走了,核桃。”
“撒手,”许昭意反手拍他捏着自己后颈的手,“梁靖川你就是欠揍吧你,什么习惯?”
“地方在哪儿?”梁靖川也没躲,淡声问道。
“不远了,就前面那家。”
清吧长得像个中药铺子,店门招牌就叫“药到病除”,店门是一格一格的药柜小机关,里面别有洞天。
许昭意翻了翻背包,递给他一沓材料,“哦对了,这是我整理的知识点,你今天背一背。”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翻了翻,是她手写打印的。
从政史地生知识点到语文字词整理和阅读模板,再到数理化公式和预测题型,甚至英语单词和范文——一应俱全。
“你还挺敬业。”他微微一哂。
“我平时记笔记,费不了多少时间。”许昭意摆摆手,“虽然我一直管这玩意儿叫傻子速成法,不过拿来临时抱佛脚够用了。”
等到人来齐,许昭意半分时间都没耽搁,直奔主题。
文科类内容不着急背,默完公式后,她挨着讲预测题型,翻了几道例题让他俩练习。粗略地浏览了遍交上来的答案,她揉了揉太阳穴。
“梁同学,有没有人说你想象力和创造力不错?”
“嗯?”
“我在夸你物理学得好,要不然你怎么有本事自己造呢?”许昭意指尖点了点卷面,“计算题公式全写错了。”
赵观良扫了眼卷子,轻咳了声,面色有些复杂。
“不用替他说话,考试前的毒打总比发卷时的迎头痛击温柔。”许昭意看着卷面,很有挫败感,“反正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算记忆上有漏洞,还是漏洞上有记忆?”
“这是我的卷子。”赵观良心痛地捂住心口。
“……”许昭意沉默了几秒,“不是,你别灰心,其实我的意思是——”
“她的意思是按照这种水平,别人考试叫重在参与,你那叫重在掺和。”梁靖川懒洋洋地补了一刀。
“太过分了,”被双杀的赵观良心痛地按住心口,“我觉得我跟你们俩分分钟待不下去。”
“你别对他那么凶残,能不能委婉点。”许昭意看了梁靖川一眼。
“那你对你同桌是不是过于凶残?”梁靖川对她双标的态度很不满。
“因材施教,你这种缺少来自社会的毒打。”许昭意堆出假笑看着他,“不过老师很有耐心,你还有问题尽管问。”
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抬。
他挑了道步骤繁琐到能讲很长时间,且问起来不侮辱智商的题,手指点了点,“这题怎么算?”
“我看看,”许昭意快速地看了遍他的步骤,连贯又细致地理了遍思路,“你第一步的向心力就算错了,受力分析不对,小球在斜面上应该……”
梁靖川的视线抬了抬,落在她的面颊上,她垂眸的样子总是温柔又漂亮,弯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下巴很尖,唇很红。
就这么牵引着他的注意力,无声无息。
许昭意并未注意,讲完一遍后偏头看向他,“你还有没有听不懂地地方,我可以再给你捋一遍?”
无意间抬眸,她的视线撞入他湛黑的眸底,深邃如望不到底的寒潭。
许昭意稍稍怔住。
她蓦地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挨得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咫尺之间。
似乎只要微微仰颈,他们就会唇齿相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