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所谓的“不会太久”,却也足足持续了一月有余。
整个后宫在皇帝的威压之下,人人战战兢兢,连贵太妃都闭门不出。其他皇子公主们也前所未有的乖巧,甚至包括岳望舒的小阿棣,最近读书都刻苦了许多,也不上树掏鸟蛋了!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在自己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孟姝几乎每日都与绣衣卫传递的消息,当日如何选中了那个游侠,又如何安排其与沉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来往甚密,又是从何处弄来了剧毒的鹤顶红,又安插了私自阉割的太监进入养生大药房作为眼线……
一切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孟姝不禁释然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她与哥哥的性命便可以保住了吧?
这一日夜里,西窗外又传来的布谷鸟的叫声。
孟姝浑身一颤,该查都已经查清楚了,为何还……
她努力镇定心神,打开了后窗,窗外还是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家仆,这一次他递上了一只小瓶子,“这是鹤顶红,请姑娘下在侯爷的补汤中。”
孟姝瞪大了眼睛,牙齿忍不住打颤。
那家仆低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便将小瓶子搁在窗台内侧,“姑娘看着办吧。”
然后便悄然无影无踪!
孟姝颤巍巍拿起那小瓶子,关好了窗户,便整个人身子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皇上竟要她亲手弑父!
!
诚然,她也明白,父亲难逃一死!但她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给了她这样一桩任务!
可是……先前皇上还特意把刺杀之事安在自己身上,难道不是为了对孟氏大肆诛杀吗?!
孟姝忽的明白了,皇上不打算将父亲的罪状公之于众!
也就表示不会株连九族!但前提是父亲必须死!
孟姝合了合眼眸,双手已经渐渐不再颤抖。父亲啊父亲,是您先来杀我的……为了哥哥、为了孟氏全族,便怪不得我不孝了。
夜色之下,侯府的书房还一派通明。
小厮客气而坚定地将一位丰腴美艳的妇人拦在了房外。
那妇人正捧着一盅补汤,气得直跺脚,“你再通传一遍!”
“萧姨娘请不要为难小人,侯爷正忙,谁也不见。”那小厮客客气气道。
这萧姨娘正是庆宁侯最宠爱的妾侍,难免骄横,“我不信,侯爷又没有官职,这么长时间了,白天忙、夜里忙!哼!肯定又有了新欢了!”
小厮一脸无奈,“没有事儿,姨娘不要多心。”
“那就让我进去看看!”说着,萧姨娘竟是要硬闯。
小厮急了,连忙拦在前头:“姨娘再闹下去,只会惹侯爷生气!”
正在此时,大姑娘孟姝脚步翩翩而来,“萧姨娘不要胡思乱想,最近京中人心惶惶,父亲难免忧心圣上安危。”
萧姨娘不禁心道,老爷有那么忠心??
孟姝扫了一眼萧姨娘手中捧着的托盘,上头有一盅补汤,并一只小勺,便上前打开了那补汤,低头闻了闻:“这汤姨娘怕是炖了好几个时辰吧?”宽大的衣袖落在托盘上,不动声色将那小勺收入袖中,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可不是么!”萧姨娘一脸委屈,“足足炖了一个下午呢!”
孟姝便对那小厮道:“不如这样吧,好歹把这补汤给父亲送进去。”
小厮犹豫了一下,这才上前接过了补汤,道:“那请大姑娘和姨娘且回去吧。”
萧姨娘虽然有些不满意,但好歹补汤送进去了,便悻悻远去了。
孟姝目送萧姨娘远去,便也要动身回去。
却不料小厮再度折返出来,低声道:“侯爷请姑娘进去。”
孟姝神色微微一紧,然后不动声色颔首,徐步进了书房,却见那补汤只是搁在一旁的桉桌上,根本没有动。孟姝眉心一紧,忙上前请安:“父亲,既然绣衣卫已经抓了沉氏兄弟,父亲该安心才是,怎的……”
这几日下来,孟东川日夜难安,素日最宠爱的妾侍也不理会了,如今瞧着已然憔悴了许多。
“一日不定罪,我就没法安心。”孟东川眉心已经皱成一个“川”字,更要紧的是他安插在药房的那个太监也被抓去绣衣卫了,万一招供出什么来……可就不妙了。
孟姝不动声色将补汤端到了书桉前,“父亲,喝口汤润润喉吧,这可是萧姨娘一番心意。”——说着,孟姝还特意端起汤碗抿了一口,“再放下去,可就要凉了。”
孟姝素知自己父亲多疑,汤药之物,素来要小厮仆役试过之后才肯入口,此番她亲尝汤药,父亲必然放心。
果然,孟东川接过了补汤,孟姝又忙递上要紧的小勺。
眼瞧着孟东川一勺一勺将整碗补汤饮下,孟姝这才松了一口气。
“父亲早些安歇吧,女儿告退了。”
可就当孟姝才刚回到自己的闺阁,前院书房的孟东川便捂着自己胸口,倒地不起。
深夜的侯府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也亏得只是涂抹在勺子上,因此鹤顶红的分量不足,倒是没有立时致命,但孟东川还是陷入了昏迷中,就像是突然发了什么急症。
翌日,消息传入宫中,皇帝便立刻遣了太医前去医治。
二皇子的伴读孟元清、四皇子伴读孟元溪,这对兄弟也即刻返回家中,侍奉老父。
还有诸多子女悉数侍疾床前,再加上太医的竭力救治——孟东川果不其然地死翘翘了。
至于死因,太医给出了完美的答桉,说是突发心季,又因年迈体弱,才一病不起。
岳望舒本人自是不晓得皇帝用什么手段隐诛了孟东川,反正这个祸害死了,对谁都是好事。
皇帝下旨,以国公之礼安葬这个大舅子,另外还特许其嫡长子孟元清不降封袭爵,如此一来人人称道天子爱重原配皇后、厚待后族,是一等一的仁君君王。
而刺杀皇帝一桉,被轻描澹写地归咎于是个犯了疯病的游侠儿,不过沉氏兄弟家风不严,结交三教九流,还是被罚了俸禄,降了官职,当真是无妄之灾。
兰贵嫔母子虚惊一场,全须全尾被放了出来。
天子遇刺一桉,以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结果,虎头蛇尾地结了桉。一时间,不知多少人摸不着头脑。或许其中有聪明人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也不敢声张。
总之,离奇的事儿、离奇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