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将写好的字,一张放到秀珠的手心里,一张放到自己的手心里。温柔地揽着她,将自己的手,凑到了她的小手旁。
暖暖的烛光下,两个凑到一起的喜字,就像并肩而坐的伉俪,充满了幸福的喜气。
“喜欢吗?”陆怀偏头瞧着秀珠,在她耳边低声轻问。
“喜欢。”秀珠依偎在陆怀的怀里,眼底热热的,心里甜甜的。
陆怀微笑起来,心中,这才稍宽。
今天这样的日子,总归要与往日有些不同才对。这对喜字,就是独属于他们俩的甜蜜与秘密。
红纸上,墨迹渐干。
陆怀吹熄了灯,和秀珠重新躺回床上,将两张喜字放在了床头床围木雕突出的部分上。
陆怀躺在外侧,秀珠躺在陆怀的里侧,挽着陆怀的手臂,小脸儿靠在陆怀的肩头,视线与陆怀的,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床头的喜字上。
夜色浓郁,其实他们并不能看清纸上的字迹,只能大略看到纸张模糊的轮廓,却仍是想看着。即使只能看到两张纸轮廓,他们心里也觉得欢喜,甜蜜。
如果这种感觉,能够持续下去就好了……
陆怀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忽而听到秀珠很轻很轻地唤了他一声。
“怀哥?”
“嗯?”陆怀转头,看向了秀珠。
“等到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教我认字,好吗?”秀珠轻声问他,晶亮的眸子里有着期待,同时也有着一点小小的紧张。
从小,她身边人的就都说,女孩子就不该会识文断字。可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识字的感觉这样好。
她可以懂陆怀的意思,也可以和他有一样幸福的感觉,她希望,以后日日都能如此。
陆怀知道,秀珠说的是,这次风波过去,再重逢的时候。
他没有立即回答,盯着秀珠看了一会儿,才展开了一个笑容,摸了摸她的小脸儿,轻声应允:“好。”
“那……就说定了。”秀珠挽紧了陆怀的手臂,开心地抿了抿唇,将头靠在了陆怀的肩头,放心地合上了眼眸。
时间,渐渐过去,秀珠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陆怀一直合着眼,却是一直也没有睡着。
自陷入危局以来,他一直急于要做的事,就是安顿好所有身边的人,让他们都能在这次危机中,平安度过。
至于他自己,在安排好一切后,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其实他并没有细想过。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留下,应该能有一线生机。
毕竟秽乱宫廷这种罪名,非同小可,一旦定论,必将掀起轩然大波,牵连甚广。
不管女帝是想要用他,还是想用他的孩子,搅动起什么风云,都要有切切实实的证据才行。如果既找不到他的家人,又动不了他的亲友故旧,那么他这边,就相当于一步死棋,动他,就不如不动他。
在这种情况下,女帝最可能会做的事,是将他软禁或收监,审问他家人的下落,同时派人去各处查探。
而有可能恢复宗伟的前宦官,并不止他一个。他是因为家族传袭之故,所以不必调养治疗,便在离宫后较短时间内,自行恢复。
其他宦官出宫后,只要条件允许,必定也会多方寻访名医,查证自己是否能有留后的可能。时日一长,便可能会有其他有子的宦官出现。到时,自然就有了更好的,用以去搅动风云的人选。
他变成无用的弃子,在狱中受到的折磨不会少,不过以陆止今时今日的地位,向女帝求情留他一命,应当还是能够做到的。
但这一切都是最为顺利的设想,期间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都不好说。
帝王心思,最难把握。生杀予夺,又皆只在转念。
他只能尽力而为,然后,听天由命了。
陆怀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秀珠。
夜色中,她的睡颜恬静安然。
陆怀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将手臂慢慢地从她的手里挪了出来,起身下了床。
陆怀从柜子里,找出了两只秀珠绣的荷包,轻轻地将床头的两张喜字折好,放进了荷包里。
他拿着荷包,走回床边,想到什么,又觉得不妥,将一只荷包里的喜字拿出来,都放进了另一只荷包里。
他身上不能留任何线索与痕迹,这两张喜字,还是都留给秀珠好。来日若能团圆,自是最好,若是不能……
多出的那一张喜字,便当是他了,也能让秀珠,多一个念想。
陆怀紧握着空空的荷包,合眸默立许久,才将空荷包放回了柜子里。将另一只荷包,放在了床头,准备在明日,交给秀珠。
陆怀揭开被角,躺回了被窝里,焐暖身体后,才伸手,将秀珠揽到怀里。
秀珠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像叠汤匙一样,找了个最舒适的角度,贴在了陆怀的怀里。
陆怀原本揽在秀珠腰间的手,也便贴在了她的腹部——正孕育着他的骨肉的地方。
此刻夜色深沉,陆怀心间却思绪万千。
都说母子连心,不知道父子间,是否也会心有灵犀?
“孩子,爹爹在心里同你说些话,不知道你是否能够听到?”陆怀合上了眼眸,尽量去感应一个生命的存在。
“你是一个男孩儿,爹爹很高兴。因为男孩儿长大了,会和父亲一样,成为家人的依靠。过些日子,爹爹要留在京城,为很多事情善后,不能同你和娘亲、奶奶、姐姐一同离开,希望你在你娘的肚子里乖乖的,不要闹腾,不要给你娘多添辛苦。”
“爹爹也不知道这边的事情会不会顺利,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见到你。但愿一切顺利,我们父子也能早点见面。不论爹爹这边情况如何,你都要乖乖听话,听娘亲的话,听奶奶的话,和姐姐要互相友爱,不要给她们多添麻烦。”
“她们都很不易,当然了,你也不易,赶在现下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了家里。可你是男孩儿,也是长子,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就要有所担当才行。”
话虽如此,可陆怀心间依然感到歉疚。他沉默许久,才再在心里道:“希望你长大后,能够体谅爹爹与家人的苦衷吧。”
陆怀受了这么多苦,打心底希望能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家庭环境,最好的生活条件,让他无忧无虑,倍感幸福地快乐成长。
可天不遂人愿,他被剥夺了这些给予的权利,还不知道被剥夺的时限是多少。他只能祈求,他的儿子是个懂事明理的孩子,能够体谅人生中的这些不如意。
陆怀低叹一声,又过许久,方才睡去。
第二日一早,陆怀将荷包交给了秀珠。吃过早饭,便寻了人,带着工具、用料,过去修整清修小院。
在修整小院期间,陆怀都亲力亲为,借机和工匠学了一些非常实用的翻修技巧。
几日后,小院修整完毕,陆林氏便带着秀珠、巧儿,以为灾民祈福,为家中积福为由,搬进了小院里,在菩萨面前,诚心诵经。
陆怀在院外设置道场,请了大量僧尼,一齐为灾民诵经祈福。被安置在庵堂各处的灾民,得知陆怀的家人,特地过来这边,是为他们祈福消灾,又听闻小院内供奉的,是一尊曾经显灵的观音菩萨像,稍有些力气的,也都跟着坐在道场外围,打坐念经,祈求祷告。
院内院外,梵音阵阵。陆怀也便开始着手对密道进行探查。
在陆林氏等人搬进清修小院的当日,女帝也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