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心神激荡,不得不握紧了手中的卷册,以平息自己心中迭起不休的思绪。
刘寒禽等人起身之后,其他人归位继续编写,刘寒禽则引领着苏三与高弘仕,继续将其他已经制定、编纂完成的内容,逐项进行过目。
包括未来大正王朝的礼制,官制,兵制等等。
苏三过目之后,非常满意。
按照现在的编纂速度,等到他与父兄夺得天下之后,马上就可以用这些他所主导创设的典章制度,取代当前女帝所制定的一切。
苏三兴致高昂地褒扬了刘寒禽一番,然后,与高弘仕一起,走出上层空间,沿着楼梯,进入了下层空间之内。
下层空间之中,被分隔成了许多不同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十数人,在加紧制作不同等级的冕服、朝服等。
制衣师傅们,看到苏三与高弘仕,皆颔首行礼。
苏三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拘礼,继续忙碌即可。而后,带着高弘仕,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查看。
苏三看着这些华美的冠冕服饰,被制作出来,就有种山河之梦被具象出来的感觉。当他将指尖拂过那些衣料与冠冕时,就如同已经抓住了心中的王朝。
在查看过每一个房间内的进度之后,苏三心满意足地带着高弘仕,离开了地下空间,从密道中走了出来。
夜风微凉,苏三心头涌动的热血,却让他浑身彷如发热一般,完全感觉不到周遭的寒意。
他背着手,与高弘仕在假山之中,慢慢地穿行。
高弘仕一直很安静,苏三却时时用余光留意着高弘仕。
片刻后,苏三苍白得没有血色的面庞上,微微透出了一些笑意,终于压低了声音,问高弘仕:“八梁冠上所配的玉蝉样式,你觉得如何?”
高弘仕未想到苏三有此一问,冠冕样式,一向都由苏三亲自把关,他也是今日见到实物,才知道苏三是用了何种样式。
高弘仕略略思量后,谨慎地回答:“玉蝉形神俱妙,考究无比,配八梁冠,实是妥洽非常。”
苏三欣慰地笑了,点点头,侧眸凝视着高弘仕君子般的面庞,对他道:“你觉得妥当便好,来日,你将是第一个佩戴此冠的人。”
高弘仕闻听此言,心中剧震。
八梁冠,玉蝉饰,那可是公爵冠的制式啊!苏三这般说,便是在许他以排序第一的公爵之位了!
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古往今来,只有开国第一功臣,方能得此爵位!
可自古以来,开国论功行赏所封的第一公爵,都是武将居多,极少是幕僚之士。他虽一直对苏三衷心耿耿,且尽心尽力,却又岂敢应承这份封赏?
高弘仕当即跪地,惶恐道:“公子,弘仕何德何能,岂敢当此厚待?弘仕追随公子,不图任何封赏,但求一展平生抱负,不负公子知遇之恩。只要能助公子完成宏图大业,弘仕便觉此生无憾了!”
苏三立即去扶高弘仕,动容地道:“你不必推辞,我大正朝开国第一功臣,非你莫属。你之才干,是我与兄长们所共同认可与推崇的,来日王朝新立,需要你大展宏图之处无数,你不要推辞才对。”
高弘仕抬起头,看向苏三,在苏三的眼中,看到了发自内心的诚意,心头,不禁涌起同样的动容。
想当初,他不过是一个落榜的举子,若非苏三赏识,多年以来,全心地信任倚重,他又岂能有如今的作为?
现在苏三这般说,定非普通的君臣客套试探,而是真正的推心置腹!他又怎能在拘泥许多,枉费苏三一片真意?
高弘仕心中,一时感念万千,再次跪地,重重叩首,恳切地道:“弘仕定为大正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公子厚待!”
“好好好!”苏三连说了三个好,才欣喜地将高弘仕扶起。
苏三展望未来,回看当下,心中一时,不禁有许多感慨与忧虑,同时浮现。
有些话,别的时候说,似乎都不是时机,大约也只有眼下这个时机,最为适合了。
苏三有些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沉吟了片刻,才低声对高弘仕嘱咐道:“来日若是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记得今日所言,不要有分毫懈怠才好。”
高弘仕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劝阻道:“公子千万不要这么说!”
苏三却不甚在意地笑着摇了摇头,血色淡漠的唇线,在他的脸上,浅浅地勾勒出了几许肆意与从容。
“不必宽慰我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只要能看到大正朝建立的那一天,早几年,还是晚几年,便都没有什么所谓了。”
“我只希望你,在我走后,不要有什么顾虑。需知我的兄长们,都如我一样信任你,真有那一日,你对他们,便像对我一样便可,不必有分毫顾忌。”
“来日不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人继承大统,你的地位,都绝不会更改。我希望你到那时那刻,也不要忘记方才所承诺的,不要有丝毫懈怠退却,好吗?”
苏三认真地凝视着高弘仕的眸子,高弘仕思虑片刻,合眸,郑重地点了点头。
高弘仕知道,苏三的身体,天生有疾。从小到大,请过无数名医,但也只能是调养缓解,无法根治。这也是苏三其他兄长,都步入仕途,却唯独苏三,心有大志,却从未经历过科举,始终游走在仕途之外的原因。
这几年,苏三为了创立心中的大正朝,更是呕心沥血,思虑颇多,耗费了许多精力元气,能够再有十年光阴,恐怕都是意外之喜了,难保三年五载之后,便可能会撒手西去。
他如何能够舍得,让一手提拔重用了他的苏三离开。如何会不顾虑,苏三一走,他该如何自处。
只是,苏三话既至此,便是在将未来的王朝托付与他。这是怎样的信任,他若推辞顾忌,岂不是辜负了苏三的一片期望与看重?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苏三走后,他兄长们待他,自难会与苏三在时相同。但有苏三这份嘱托在,不论他身居何等位置,又岂敢不尽心竭力,尽几之能?
高弘仕欲跪,却被苏三用力拉住,只得深深颔首,言辞恳切地道:“弘仕答应公子,不论来日发生什么,弘仕都一定会做到此前对公子的承诺,为大正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会有半分懈怠或退却!”
“好,有你这句承诺,我便可真的安心了。”苏三双手紧握住高弘仕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苏三手下,可用之人无数,能够全心信任的,引为知己的,却也只有高弘仕一人而已。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他创造了大正朝,也难以陪伴自己心心念念的王朝几年,只有听到高弘仕的这句承诺,才能放心离开。
若非今日这个时机,苏三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与高弘仕说定这件事。此刻,既已得到高弘仕的承诺,便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苏三不禁觉得,身体都舒适了许多。
他拍拍高弘仕的手,与高弘仕在假山之中,又默立了许久,平息下彼此心间的万千情绪,才走出了假山群,各自回到住处安歇。
宫中。
女帝与命帝,已听了沈青白的禀报。
两人相视一眼之后,都有些沉默。
按于三吉所言,苏家有不臣之心,早已不是短短时间了,甚至,手中可能还握着,除了权柄之外的其他筹码。
女帝思虑片刻,缓缓抬眸,看向了命帝:“你觉得,苏家拥有的筹码,除了朝堂的大权之外,还能有什么?”
命帝勾了勾唇角,冷冷的笑意中,隐隐含着几分犀利。
“想要起事,一则要兵,二则要财。他苏分崖随你我征战多年,几时同武将相处融洽过?既难掌握到兵权,自然只有用权势攫取到的财富,才能引起叛臣贼子的兴趣。前段时间闹到朝堂鸡飞狗跳的大富贵赌坊,不就是苏党被掀出来的一大谋财之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