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宙和椿绚有过短暂的交手,即便一开始他并不想跟现世的神职人员对上,但这位椿绚大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想放过他。
他只好将爱世安置在身后迎战。
可几个回合下来,很快,真宙就意识到他和椿绚之间的本质差距。
虽然他和椿绚类似,都是强大存在的代言人,但他是魔物指定的代言人,追根究底是由于他们一族侍奉的魔主大人被镇压并力量式微,所以需要由他们所谓的“家主”出面作为代言人去维持人们对魔主的微薄供奉,以防魔主大人在长时间的镇压中消散。
而这位铃守椿绚大人则不同,他是侍奉正面神明的神职人员,同时也是亲神力量较为强大,被选定为是代表神明发言的神语者。
那位,是真正的一方神明,是以守护一方土地为己任的——其强大的神力来源于那片土地历代源源不断的信仰和供奉,因此在力量的给予上,椿绚与他就有着本质的差别。
尤其是他手中那一出刀鞘就闪着椿花般血红剑光的金纹退魔刀,让真宙非常忌惮,尤其身上不慎被那把退魔刀击伤之处,如烈火般灼热无法消退。
因此,在爱世忍不住上前想帮他一同对抗椿绚的时候,真宙当下就决定带着爱世迅速逃离进暗巷中。
甚至为了摆脱椿绚,爱世被真宙带到了异界。
在异界的荒原之处,有一座他为爱世建造的城。
……
回到空无一人的高城里,随便推开一间房间的房门,真宙就没能忍住从爱世身边倒了下去。
“啊,你没事吧。”爱世被真宙的状况吓到了,赶紧蹲坐下扶起他,发现真宙的脸色十分苍白,就像受了什么失血严重的重伤一般。
爱世知道真宙是被椿绚击伤了的,大概,大概是在下腹的位置。
于是爱世毫不犹豫地将真宙的衣裳扯开,当她将真宙内里的贴身白衣也扯开后,就看到他左下腹处有道很深的刀伤口。
这么深伤口的血没有将衣服染湿,是因为伤口上的赤焰将流出血液都烧尽了,这样下去,大概全身的血液也都会被烧尽的……
爱世慌了,甚至伸手去捂住那个伤口,想将那团赤焰捂灭。
“不……”真宙的反应已经钝化,没能及时制止住爱世直接伸手去接触那团烈焰。
好在,这团烈焰仅对邪异生效,对于不是邪异的存在是无感知的。
“怎么办,这团火要怎么样才能熄灭。”爱世捂了好几次,都不能将其熄灭,但也不会伤到她。
“啊,要不然就快变成白骨的样子吧,这样身上就没有血了!”爱世突然想到。
是的,真宙曾告诉过她,白骨化是他最接近妖异的模样,因为摆脱了血肉的限制,就很少有别的妖魔异怪能伤到他。
看着爱世焦急为他想办法的模样,在窗外月光的柔和铺照下,真宙即便痛苦难忍也不自觉地笑得很无奈又温柔,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什么可怕的妖异,反而让人觉得他只是某个可怜的落难公子罢了。
“因为我的血液中有魔主大人的传承,是妖异的,所以这团东西才会不断净化。”
“如果我变成了白骨模样,就是彻底的妖异化,那这团火会瞬间将我燃烧殆尽的。”
这仿若刻入灵魂的灼烧疼痛,让他很快就明白了椿绚那所代表的神明大人的净化退魔机制——椿花即烈火,烧尽一切污秽邪恶。
那时椿绚并没有使用椿花,但他手上那把退魔刀一定是吸收无数椿花炼就的,威力强悍。
所以他才没有跟着追过来。
大概解救的办法只能是回到垂枝樱身边,在他的血液即将被燃烧殆尽时变回白骨,用垂枝樱温养补回自己的命。
只是,暂且要将爱世独自留在这里了。
正当重伤中的真宙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时,忽然,他的伤口处有一阵阵清凉的感触传来。
他定睛一看才惊觉原来是爱世不知在什么时候割伤了自己的臂弯,任由臂弯内侧处的鲜血流下,滴滴落在了他的伤口处。
“别动。”爱世将想要挣扎的真宙温柔地按在了自己怀中。
“我想这团火焰不会伤害我,如果我的血液盖过了你的血液,它是不是就不会再烧下去了?”
果不其然,爱世的血液就像雨霖,一滴滴地,终于熄灭了这团不甘的焰火。
……
晦暗冶艳的妖异世界。
幽深静谧的荒原高城。
在一间仅有月光照进来的房间里,下腹包扎好伤口的真宙将同样包扎好伤口的爱世搂在怀中,疲惫地靠坐在窗边,而爱世早已紧贴着他的胸口沉沉睡去。
爱世总是这样。
他承认,一开始他的确是对她这个巫女继承人兼魔主大人为他选定的新娘很感兴趣,所以想引诱她堕落到他身边来。
大概也是因为不被接受,受到排挤,所以哪怕她从没有表态过她是否喜欢他,他也知道她是愿意和期望跟他待在一起的,这给了他可乘之机。
在一开始,他以为对她他是能游刃有余的,只要攻破她的心防,便能将她完全掌握于股掌之中。
可她不是他想当然的符号,在与她一夜一夜的相伴中,他看到了她的自卑与她的骄傲并存,她的顽劣与她的不忍共生。
还有她的虚荣和美好,浅薄和哀婉。
她曾说四季里她最喜欢春日,因为她在春日里出生,樱花会在春初绽放,好像,他也是在春日的某个朗夜出现的。
然后问他,他会不会也像春日的樱花一样,在她的生命中骤然出现又转瞬即逝?
而那时的他却觉得,她总说自己是什么以嫉妒为食的祸津之子,若不自我束缚会害人害己,可明明脆弱得如樱花般的人,是她才对。
他最初带有目的的温柔就让她留恋和珍重,不仅让他在她身边陪伴,甚至还将自己的灵力分予他吸食,让他能在现世长期维持住人类形态,不会因难以控制的邪异力量不得不变化成骇人的白骨模样。
那几乎所有邪异都觊觎的灵力,她轻而易举就给他了,她相信他,所以不曾考虑他是否会有欺骗她的这个可能,不考虑他是否会将她吸食殆尽,倔强地如同扑火的蝶一般。
他曾以为他能自始至终都冷眼看着这个女人,却不知早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怜惜着她的这份倔强和脆弱。
若是现世容不下她,他就带她离开,和她在异界之地肆意自在。
相信如她这般华美动人的存在,即便是在荒无人烟的原野,在寂静幽暗的高台城池,也能灼艳起舞。
他不是什么好人,从小就在扭曲的环境下成长起来,即便被人称作蛇蝎之人都不为过,但如今他对待爱世,大概就像在幽暗的洞穴中找到了一株奇花而悉心守护的毒蛇一般。
他守着她长大、绽放,她也许会孤独,但他会始终陪伴在她身边。
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人觊觎她,夺走她。
……
之后,爱世和真宙便在这座城里养伤。
这座异界高城中并不是完全没有“人”,还是有一些温善的小妖怪维持着城内的运转和安保。
再之后,真宙偶尔会回主家宅邸处理一些事情,爱世则变成了这座荒原之城的小姐,在游走其中时,偶尔还会遇见意外闯入这里的人类。
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就永远和真宙待在这个世界了。
不过她也不排斥,因为这里几乎都是黑夜与星月,她很自在。
只是有一点,她会想念外婆,想念她的亲人们。
某天夜里,真宙听到爱世的念想后,轻松地说不用担心,可以回去看他们的。
只是他只能陪她回东京,森安那边他没有办法和她一起回去,因为那里是椿藤主管辖的土地,如今他的身份在那边会比较敏感。
爱世当然理解,她就自己回去看外婆就好,然后再约好时间回东京跟他见面。
没想到当爱世回到森安见到外婆的时候,外婆即担心又后怕,将她搂在怀中仔细确认她真的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外婆对爱世说,守山神社的铃守宫司曾带着椿绚过来告诉她,爱世被异界的邪异夺走了,椿绚没能及时将爱世夺回是椿绚身为神使的重大失误,据闻椿藤主也对此事表示了不悦,因此椿绚正要去往异界将她救回。
却没想到爱世居然自己回来了,也不像过得很糟糕的模样。
爱世认真地对外婆说,她不用椿绚去救她,她最近过得很好,那个人也不是坏人。
她只是想见见外婆,所以就回来了,以后她也还会再回来看外婆的,所以别担心她。
至于守山神社,爱世不打算去,椿绚她也不打算见他。
结果在傍晚时分,爱世打算取回放置在屋前溪流处的瓜果时,就看到了一身清隽的椿绚。
他身上甚至还佩带了退魔刀,让爱世立即抱着瓜果警惕地后退,“你想做什么!”
“那个男人,居然能摆脱椿焰的禁锢么。”
爱世没有回答他,她还打算和真宙一起回异界,她不打算告诉椿绚过多的信息。
但椿绚看到了爱世手臂弯处已经愈合了的伤痕,清冷的面容一凝,几乎是立刻就知道那个妖异是怎么逃脱他的椿焰术法的。
竟然是通过利用她替代的方式,而她也已经被他蛊惑到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地步了么。
“不要再接近那个男人了,他真的一直在利用你,再这样下去你的灵力、精气甚至血肉都会被他吸食殆尽。”
椿绚是真心在劝告眼前这个执迷不悟的女人。